如果简多伊说得是真的,那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凡是自诩聪明且有反社会倾向的人,毫无疑问都是喜欢受到大众关注的。就好比一个变态连环杀人狂,将警察玩弄得团团转之余,偶尔会好心地留下一两点线索供他们高-潮,看着媒体犹如小丑一样哗宠取宠,大肆报道,而他就在暗处静默不语,微笑着享受光环加身,走上神坛的快-感。
而这样的人,为了得到来自警方或媒体的一手消息,通常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甚至很多次破案之后才会有所发觉,原来凶手曾是被采访者,亦或是被无意撞到的路人,默默无闻的清洁工。人们总是最容易忽略身边的细节,凶手恰恰能够利用这一点安全躲过追捕,逍遥法外。
简多伊不是个蠢蛋,夏洛克心想。虽然也是条金鱼,但至少能够蹦跶得比她的同类更高。她必定是有备而来,说的这番话也不太可能只是故弄玄虚。如果把那个听上去无聊且荒谬的故事当成真的来分析,综合以上所有特征,近几年来频频在他眼前闪过其名字,符合特点的人,不多不少,只有三个。
而其中和简多伊存在着直接间接利益关联的,却只有唯一的一个——
当年参与过调查“议员秘书性-侵谋杀案”,在媒体界犹如黑马之势迅速崛起,被喻为“接棒下一届普利策奖”,在民间口碑极佳且近年来风头极盛的独立电视台女记者,乔伊·亚当斯。
虽然夏洛克就如平常一样没花多少时间就得出答案,但他依然存在着一个疑惑。
“为什么是我?”他直截了当地问出口。她是一个极为优秀的特种兵,和那些退役的军人不同,被召回国后可以受到很不错的待遇。即便她的哥哥锒铛入狱会对她的前途有所影响,但依然,ZF不会轻易放弃这个人形大杀器,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她会受监管一段日子,然后再次被秘密召用,执行特殊任务。
——只要她愿意放弃为自己的哥哥翻案,她可以过得比现在更好。
说实话,如果夏洛克愿意找迈克罗夫特帮忙,这件案子并非没有重审机会。而他也很清楚以简多伊的能力,军方会在一定程度上重视她的请求。但鉴于对方并不了解他和迈克之间的关系,从她的角度来看,找一个私人侦探帮忙着实不是什么最佳选择。
所以,为什么是他?
对于夏洛克的疑问,对方并没有多做隐瞒,很坦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在回国之前,我收到了来自MI5的就职邀请,显而易见,我没理由拒绝这样一个大好机会。”简表情平淡,“直到爆出我的哥哥是杀人凶手这件事,这令一些人不得不开始重新考虑这个或许具有潜在风险的邀请——我失去了为ZF效力的机会,并开始了长达四个月的变相监管。”
她说得毫无情绪起伏波动,仿佛那一百多天活在监视器下的阴暗回忆不属于自己。
然而对她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真正对她有所打击的,却是接下来猝不及防的曝光,人肉,谩骂,诅咒漫天而来,一夜之间她的隐私被扒了个精光。这些原本应该受到保护的信息在网络上流传开来,甚至一度惊动了上层,被认为是“最低级的失误”。
后来才知道,是那个女记者“不顾生死,冒着极大的风险”某一日晚上潜入“凶手”的居所去寻找线索,顺带着看到了他锁在抽屉里的关于自己妹妹的信息,想必他是非常关注她近况的。女记者一看简的身份可不得了:特种兵!再加上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议员,就令人不得不联想到关于“铲除异己”,“上位”之类的敏感字眼。
没多久简的信息就被“不小心”公开于众,一时间舆论轰动,各种阴谋论满天飞。而在安格斯·多伊的凶手身份被确认后,作为“罪犯妹妹的特种兵”简多伊更是处于风口浪尖,原本的平静生活全然被毁,不得不被军方强制软禁起来,以“确保人身安全”。
“你知道,这对一个狙击手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她问夏洛克。
一条隐匿在草丛中锁定猎物,蓄力等待致命一击的毒蛇,如果被骤然曝光在阳光之下,又失去了先手的机会,就会全然丧失其威胁性,和被拔掉毒牙没什么两样。人们总是害怕隐藏在暗处的危险,更别提不论在战争亦或和平时期,狙击手从来都不受人称赞,他们的存在就应是孤独的,无人关注才是对狙击手最有利的武器。
而现在,发生了这种事,除非她“骤然病逝”,否则没有任何人会召用她——一个被国家抛弃的士兵,连街边的流浪汉都不如,他们会永远生活在监管之下,没有荣誉,也没有自由。
“我知道安格斯是清白的,”简语气很平静,“没人应该为他根本没犯过的罪行承担骂名和牢狱之灾。我是一名军人,军人的存在是刀,是盾,永远朝向敌人,背对国土。”
她看向夏洛克,“而我已经失去了这种权力。”
夏洛克看着她,没有出声。
“你们的存在,侦探先生,是为了不让正义错过最佳时机,成为永久的遗憾。”
所以她来找夏洛克·福尔摩斯。
舆论,只能煽动那些意志薄弱的人,对于信念坚定者,他们擅长从沙子里挖出珍珠。这世界不仅是时间可以验证真相与谎言,凡是保持双目清醒者,皆能轻易分辨。
“我知道,你不会被区区一个提琴收买,也不会被一个毫无根据的故事所打动,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根本没有帮我的义务。”简凝视他,声音低而清晰。
“我来到这里请求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帮助,只是为了一个理由,一个也许和你成为侦探的初衷完全相反的理由——”
她眨也不眨,一字一句,撼动人心。
“为死者言。”
“——为生者权。”
作者有话要说: PS:“为死者言,为生者权。”这句话多用作法医职业。但我认为侦探,警察这些职业也一并受用。
煎(简)卷联盟正式形成。
【作者疯起来连自己的旧文都槽口亨
第40章 三十九
走出贝克街221B后, 简提着琴盒一步一步朝与来时相反的路走去。
为了避免被侦探发现异样而一直沉默的生命一号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为什么这一次要帮助安格斯?】他很好奇, 【这个对你而言的陌生人?】
她完全可以放弃这个冤案, 这样她的立场和处境会比现在好得多。实际上简来到这里的时候尚且还未从委内瑞亚回国, 也正是因为她向军方提出过重新调查的请求,才会被上层认为“其私人恩怨可能会影响头脑的精准判断”, 变相软禁了四个月之久。
生命一号以为简会像从前一样,对那些熟悉的陌生人持以袖手旁观的态度, 确保自身的安全。说实在的, 古往今来这么多清道夫中,简不是智商最高最聪明的,也不是身怀绝技足以武力碾压的,她没有像其他同伴那样使用爱情这样的手段来快速达到目的,也很少用权力来掌控规则, 更多的时候她就像是一片淡然投下的阴影, 安静且无声。
她能以清道夫的身份活到现在, 只有唯一一个他人无法超越的优势——对局势清晰的认知,判断和把握能力。这得益于简最初的身份, 作为一个曾经搅弄风云的局内人, 她极为擅长趋利避害,未雨绸缪。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计算, “帮助无关人物‘安格斯’摆脱凶手嫌疑”都称不上一个对任务有利的选择。
简慢步朝伦敦的肯辛顿区而去,对于生命一号的疑惑,她如此回答。
【有些事情你可以袖手旁观,而有些, 你需得置身其中】她拒绝了深夜出租车的邀请,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正是那些你认为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一步一步改变着你所认知的自己】
更何况,乔伊·亚当斯的一句话带动了整个大不列颠的舆论风潮,甚至在审判出来之前所欲媒体和不明真相的群众都一致判定安格斯·多伊就是那个杀害并侵-犯女秘书的凶手,罪大恶极,罔顾人性。她可能只是想要满足虚荣心理而随意做出的判断,然而对于一个新闻从业者而言,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具有重逾千钧的力量。她提前判了无辜者的死刑。
都8012年了,莫非还有人觉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定论无关紧要,无需负责的吗?
这里的人用尽全力地生活,对乔伊·亚当斯而言,却只是一个饶有趣味的游戏吗?
简的确可以无视安格斯的悲剧,从利益上而言这是最佳选择。但她却无法忍受一个人轻而易举地毁掉别人的人生,却毫无愧疚,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鲜花与掌声。不用告诉她什么“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不会缺席”的大道理,对于当事人而言,迟到的正义,根本毫无意义。
清道夫存在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扫除玛丽苏带来的危害,掰正开始扭曲的剧情线,恢复受创的世界规则,让一切继续井然有序地进行。如果一个清道夫在关键时刻选择了袖手旁观,也许她就全然忘记了当时选择成为清道夫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