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安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握紧手指,羞涩地笑了笑,“我、我就是她们说的那个和卡尔纠缠不清的女人——当然,我不是他的情人!”至少现在还不是!虽然她了解卡尔很久很久了,可也是上了这艘船之后才真正见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卡尔·霍克利本人。
简多伊瞬间明白过来,她似笑非笑,缓声开口,“噢,你的意思是……你偷听了我和她们的谈话?”
玛丽安愣了愣,“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小心听到了,所以才……”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初衷,抿了抿嘴唇,小声开口,“我只是想来和你道谢,刚才因为我而怒斥那些内心粗俗酸腐不堪的贵妇……”
简收回眼神,望向船头男女依偎的美好剪影,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不用谢。这只是基本礼仪而已。”和她可没什么关系。
玛丽安腼腆地笑了笑,“可我觉得,你和她们都不一样,你,你看上去要与众不同得多……”
很有现代人的精神——玛丽安在心里默默想,这可是她对这个年代女人的最高赞扬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简眉梢一动,她微微侧过脸,打量这个不止从何处冒出来的瘦弱女人:如果让她评价,玛丽安是和露丝完全相反的两种长相,露丝如珍珠般丰满光润明艳照人,而她则是典型的“初恋脸”,清淡柔婉,亲切无害,让人根本无法预料得到她就是那个数次从船员手里逃脱,还闯入卡尔房里险些打晕了他的女人。
真是一个以开阔的二十一世纪公民视角看待问题,追求人身权利平等,不屈金钱富贵,为真爱奋不顾身,登上沉船不惜牺牲一切,只为拯救悲情反派的“好姑娘”啊!如果再多让她蹦跶几天,搞不好就能就地“取材自真实事件”拍个《泰坦尼克号2:卡尔传》呢?
这种精神着实可歌可泣,可哀可叹,可赞可颂,就是不值得学习。
难不成在她一个来自一百年后人的眼里,敢于当众为陌生人反驳“内心粗俗酸腐不堪的贵妇”,说出本内心想法这件事,就能被称之为“与众不同”,值得结交了吗?——世界意志霸霸知道,关于“贵族”的说法本就是事实而已,家族传承百年、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她可不是在为玛丽安带盐,这误会闹大发了。
简微微一笑,用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玛丽安心中对她的认知,“我?和她们都不一样?”
她轻啧了一声,“事实上,我们没什么不一样的。在这里,这个地方,这艘船上,不一样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玛丽安一愣,她以为简是在夸赞自己特殊,刚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然后立刻僵住——
“我们太容易被一些光鲜亮丽的表面所迷惑,以至于登上一条永无返航之路的船,”简望着远方的海平线,面朝午后的灿烂阳光,她忍不住眯了眯眼,“——遗憾的是,我们明明有许多中途折返的机会,却最终因为一念之差而错过,再无回头之日。”
玛丽安倏然吸了一口气,盯着简的侧脸。她不知道对方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意还是无意,或许只是个巧合?——这一定是巧合,不可能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更何况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的人。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将内心的话说出了口。
“你就没有一个特别想完成的、决定为此追寻一生的梦想吗?”玛丽安的声音逐渐坚定,目光明亮,“即便明知道会付出沉重代价,但仍然知道那是值得的,是自己想要的,并且绝不会放弃的东西——扪心自问,你心里难道不曾存在这样的人……或者理想吗?”
简还真的特别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玛丽安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高看了这个时代的女人,但她仍然尽量耐心地想要说服对方,“就好比,如果你无意中看到了一个曾经非常高贵,美好,值得拯救的人一朝坠入泥潭,而你恰好有这个机会和能力……难道你不会伸出手去拯救他吗?难道你就这样冷血地任由他沉入泥地,窒息而亡吗?!”
简忍不住转过头,用仿佛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玛丽安。
“到底是谁需要拯救?”她面色奇异,“是那个所谓‘高贵’,‘美好’的家伙,还是你无处安放的圣母心?”
不等玛丽安放出有力的反驳,简继续说道,“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的口味吗?知道他喜欢几分熟的牛排羊排,喜欢喝哪一种茶酒,最讨厌谁的画,喜欢听肖邦,舒伯特还是柴可夫斯基?——”
玛丽安听到这里,忍不住提高声音,忿忿开口,“我不需要了解那些无聊的东西,我——”
“你错了,这位……无名氏小姐。”简轻飘飘地打断了她,微微一笑,“事实却是……恰恰相反,那些你所不屑一顾的——‘无聊的东西’,对我们这种人而言,却必不可少。”
社交圈并非不允许特立独行存在,前提是她得学会基本的礼仪,懂得如何与各种各样的人相处,并且在最低限度内容忍那些不太喜欢的家伙,保持表面风度,应付以幽默风趣的社交辞令。即便是退场,也需含蓄,委婉,彬彬有礼——这并非是虚伪或矫情,相反,这是良好的礼仪修养和成熟的处事风范的表现。
特立独行可不等同于鲁莽,轻浮,摒弃所有传统,按自己的规则行事。有些事物的存在必有其意义,在玛丽安看来“上流人士品鉴名画音乐只不过是附庸风雅”的想法,在那些真正欣赏艺术的人眼中,却是能够结交志趣相投好友、传承保存美好事物不可或缺的途径之一。
然而玛丽安却不认同简的话,她甚至愤而站起了身,皱紧眉,觉得自己根本就是看错了人,“果然……果然。”她摇了摇头,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失望之极地叹了口气,“你们这样的人,思想如此陈旧腐朽,难怪一个一个都接着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生命一号,【……该配合你演出的我真想给她一拳】
简笑了,没有生气,相反目光非常平静,“你是在教训我吗,无名氏小姐?”
“难道你不是吗?”玛丽安掷地有声地反问,“人人都是平等的,你只是有钱了些而已,又凭什么来教训我呢?”
简想了想,“嗯……大概是以公司合伙人的身份?”
“什么?”玛丽安一愣。
简微笑,“很不幸,你现在所站的这条船,我是投资它的股东之一。如果我想,我可以随时随地令人把你从这里丢下去,而且我保证,没人会知道你去了哪儿,也没人会在意你是否失踪……瞧,这就是你无法改变的现实,这就是‘我们这种人’可以对你做的事。”
玛丽安退后两步,“你——你不可能——”
“所以,在激怒我之前,为什么不先选择下船呢?”简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毕竟,你可是一位‘有理想且愿意为此付出’的年轻女士,如果在梦想完成之前就先‘坠入泥潭窒息而亡’,未免太令人可惜了些……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无名氏小姐?”
玛丽安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愤怒地抿紧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愤怒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去,飞快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生命一号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低声喃喃道,【希望她真的能把你的威胁听进去,能就此醒悟,收手,重新‘当’人……】
简笑了笑,意味不明地开口,【如果真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她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简:听我一句劝,别试图去拯救卡尔。人家好着呢。
——要救去救杰克不行吗?【作者爱他啊
第33章 三十二
玛丽安认为, 要想让卡尔彻底看清露丝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最好的办法无外乎眼见为实:亲眼目睹露丝和杰克偷-情的画面, 这比任何证词都要来得直接有力, 不容狡辩。
她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她先在杰克的房门口塞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好的,今晚八点, 老地方见”。然后又转去露丝的房间, 同样塞进一张字条,话语却截然不同:“我发了疯般地想念着你,来见我,好吗?八点,我在老地方等你。”
这样的陷害恶毒且缜密。即便之后当事人发觉不对劲, 但在当事人看来也只是无力的辩驳而已, 他们会笃定地认为是杰克向露丝发出了邀请, 而露丝同意了这个充满了暧昧暗示意味的请求。不会有人相信是第三者别有用心地设计二人,纸条上没有留名这一点更能说明来信者有多么心虚——更何况, 不少人都看见过露丝和杰克在甲板上姿态亲密的场景, 有不少人可以为他们之间的“奸-情”作证。到时候扣上了这顶帽子,谁都别想挣脱!
如往常一样, 这是一个热闹的夜晚,游轮灯火通明,到处充满了欢歌笑语,提琴曲和口琴声交织回响。在接到来自“杰克”的字条后, 露丝谎称头疼拒绝了卡尔的晚餐邀请,独自留在了卧室里,静待那个时刻的到来。卡尔虽然略有不悦,但还是忍耐着一人去赴宴。他和跟班穿过走廊正准备走向餐厅,忽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了出来,拦在他面前,鼓起勇气抬头注视着英俊而风度翩翩的男子,目光热烈,明亮且专注,声音里隐含激动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