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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的路上,青木弥生过得很悠闲。
因为不懂军事,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当个吉祥物,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自己无聊的时候找涅迦玩,吉尔伽美什跟恩奇都无聊的时候,过去被他们玩。
这么一说,行程好像还挺满的。
营地的生活十分平静,当然,这也得归功于战争的顺利。
有吉尔伽美什跟恩奇都亲自下场,基什那边的血肉之躯就跟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虽然二人每次回来见她之前,都会先沐浴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但青木弥生能从士兵激动的言语当中,窥出战场血腥的一二。
毕竟是两个战斗狂啦。
要是三分之二为神、三分之一为人的吉尔伽美什,加上神代最强兵器的恩奇都,还不能把作为人类的基什摁在地上摩擦,那才真的有鬼。
也不知道基什为什么决定攻打乌鲁克。难道是梁静茹穿越时空给他们的勇气吗?
听闻基什节节败退,青木弥生也放下心来,乖乖地呆在营地玩涅迦,等吉尔伽美什跟恩奇都回来吃饭。
有时候恩奇都在战场上发现了什么好吃的果子,或者好看的花,还会顺手带回来给她当礼物。简直就跟春游一样。也是为基什感到心酸。
每天那两个人结束战斗得都很准时,士兵便会掐着点将饭菜送上。等他们进了营帐,就是温度刚好的晚膳。
今天也不例外。
等士兵摆好桌子,青木弥生习惯性走过去看看菜色,蓦地目光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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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按时回了营帐,三人落座,吉尔伽美什注意到自己餐桌上空着的一只碗,目光立刻投向了作案嫌疑人。
[雅弥忒,这是怎么回事?]
青木弥生左看看,右看看,心虚得不得了:[……欸,这个,嗯,不知道为什么,回过神来,吉尔的碗就已经空了呢。]
行,坐实偷吃了。
吉尔伽美什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想吃就吩咐士兵去做!雅弥忒,难道本王还会克扣你的吃食不成?!]
[啊,那个的话,我记得雅弥忒不是不喜欢吃吗?]恩奇都回忆,[是那个‘吉尔特供’的菜吧?]
说是只有王才能享用的佳肴,不过究其根本,是恩奇都不重口腹之欲,而青木弥生……青木弥生,嫌它难吃,要求换菜。
[……可能是吉尔碗里的比较好吃?]青木弥生小心翼翼地看当事人脸色,讨好地笑笑。
所以他的国之意志怎么会是这种丢人玩意儿???
吉尔伽美什气得脑壳疼,懒得跟她计较,只说下不为例。
但第二天、第三天,青木弥生的偷吃行径依然没有停止。就算吉尔伽美什吩咐多做一份,甚至几份,他桌上的那碗,也一定会空。
[雅弥忒想吃的话,就让她吃?]心里也觉得奇怪,但恩奇都还是劝气头上的好友消消火,[而且,吉尔你也不是为那件事生气吧?]
[那个家伙,看着一副人畜无害、好摆弄的模样,比谁都叛逆,也比谁都喜欢自作主张。]
王之宝库被打开,最前排的敌人瞬间沦陷,吉尔伽美什抿紧唇,表情难得肃穆:[挚友,提前结束战斗。我倒是要看看,她这次又搞什么花样!]
锁链冲出白袍,恩奇都微微一笑:[正有此意,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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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傍晚正进行偷吃大业的青木弥生,被抓了个现行。
恩奇都的锁链束缚住她,吉尔伽美什拿起那碗吃了大半的菜,仔细端详,也没有察觉出不对劲。
他扭头看向沉默的青木弥生,口吻严酷得近乎质问。
[雅弥忒,告诉我,这是什么——不要说谎,你无法欺骗王。]
犹豫了一会儿的青木弥生摇摇头,索性不说话了。
这个发展也在意料之内。
吉尔伽美什冷笑一声,作势要将那剩下的残羹一饮而尽。但碗沿还没挨上唇,青木弥生的[不]就已经脱口而出。
[果然,这东西有问题。]吉尔伽美什彻底冷下脸,[不要让我亲自动手,雅弥忒。]
恩奇都的表情也转为凝重。他疑惑地看向不安的青木弥生,无法理解她的行为:[雅弥忒?怎么了。我和吉尔都在。]
乌鲁克的王与神代最强兵器都在这里,又有什么能难倒他们?
除非——
[神?]
闻言,青木弥生如遭雷击,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
吉尔伽美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确认了自己的推测。他皱起眉,连日来的预感终于应验。他咬着牙,无数可能性在脑海中盘旋,被他不断否认又重造。
[是安努神?埃阿神?那个被宠坏了的糟糕女神?或者……]
[我不知道。]青木弥生轻轻地摇头,[但那碗里面,加了神的秘药。量很小,但每天都吃的话,会从灵魂……受伤。]
得益于那个世代最天才的魔法师的古怪性格,青木弥生才有机会了解到这等生僻的知识。
吉尔伽美什猛地抬头,额角的青筋因为暴怒而格外凸显:[雅弥忒你这混账!既然知道,为什么不——]
[我告诉吉尔,然后呢?]
青木弥生安静地凝视她的王。
[这一次恰好是我知道的秘药,那下一次呢?我不想死吉尔死,而且……我们的敌人不是人啊,吉尔。是神,神想杀死你。]
吉尔伽美什跟恩奇都都陷入沉默。
不满于神的操控,在乌鲁克走上正轨之后,吉尔伽美什渐渐地减少了对神的供奉。而他跟恩奇都的表现,也逐步削减了神的威望,让人民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力量。
吉尔伽美什相信,在不远的将来,神必定陨落,走下神坛。
——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
[吉尔,还是恢复对各神的供奉吧,而且要更多,才能平息神的杀意。]
天之锁松开,青木弥生走上前,略带强硬地接过那碗毒药。她将碗藏在身后,仍带稚气的脸上,是违和的温柔与宽容。
[不是认输啦!我知道只要吉尔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的,只是需要时间而已——我们乌鲁克的王,就是这么厉害的人呀。]
如同蒙受了莫大的屈辱,吉尔伽美什本就赤红的眼睛,愈发如血诡异。他看着青木弥生的眼神,几乎是痛恨的:[本王不需要你的自作主张,雅弥忒!]
乌鲁克的王伸出手,气势逼人,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来。
[把碗给我,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青木弥生退后一步,无可挽回地拒绝。
[我才不是为了吉尔呢。吉尔那么厉害,就算面对绝境也不怕,又有小恩陪着你。但是……乌鲁克的人民,经受不住神的报复啊。]
她露出如常的笑容,眼神却像在哭泣,但绝无后悔。
[那是我的国家,我的子民;吉尔,你是我的王。所以,当然也要由我亲手守护。]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吉尔伽美什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的气息颤抖如夜风中的明灭烛光。在暴怒地毁灭了营帐之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四周一片狼藉,唯独青木弥生所站的地方,完好无损。连暴起的碎片都被妥帖安排好轨迹,避开了脆弱的国之意志,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即便外在完好,一旦灵魂受损,就是冥界发来的邀请函。
双腿在没有支撑身体的力气,青木弥生向下滑落。在最后一秒,她被人伸手接住,并抱在怀里。
这个怀抱泛着熟悉的草木清香,是恩奇都。
他没有离开。
[……我不喜欢这样,雅弥忒。]
绿发青年一手抱着青木弥生,另外一只手则拿着碗,仔细打量这即将夺走他的雅弥忒的凶器。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气息、形状、色泽,都是当初被青木弥生嫌弃的那个样子。
恩奇都低下头,手立刻被紧张的青木弥生握住。他看着她,松开手的同时,表情少见得寡淡。
[不,雅弥忒,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哪怕那会让我……‘难过’。我想吉尔也是。请放心。]
[你无愧是乌鲁克的国之意志,只是,雅弥忒。]
随手将那碗扔在地上,恩奇都用空出的手,盖住少女的眼睛,像是想要记住此刻掌心能够感受到的温度。
他轻声道:[你不光是国之意志,你也是雅弥忒,请务必记住这一点啊。]
被握住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恩奇都感觉到掌心一片湿润,便没有撤回。他抱着青木弥生离开主营帐,一步一步地,由光明走向黑暗。
没有回头。
也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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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吉尔伽美什突然宣布大军退兵回城,只留边境本部抵御基什。
这条命令来得毫无预兆,让所有士兵都摸不着头脑,但王的心情显然很糟糕,他们都不敢多问。
这种情况下,连唯二的救世主也不太对劲。
向来以温柔示人的恩奇都,失去了那标志性的、春风似的笑容,而雅弥忒大人,脸色苍白、眼睛红红,一副沉默过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