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难道三人修罗场,我王终于翻车了?吵架了???
这可比基什来袭恐怖多了。
臣子们忧心忡忡地踏上归途,没有打了胜仗的喜悦,也没有中止战事的布满,一个个看上去倒像是对青春期儿子充满担忧的老父亲。
回城的第七天,王宫宣布雅弥忒的逝去。
原本应当是万民哭丧默哀的日子,吉尔伽美什却在同日宣布,要进行久违的、对神盛大的献祭仪式。
华美奢靡的庆典举行得异常沉默,唯有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雅弥忒的花香。那是一夜之间开满乌鲁克,是被那位逝去之人所喜爱的,且拥有同样名字的柔弱小花。
每个人都自发地将雅弥忒别在胸前,最靠近心脏的部位。
耗费了大量魔力催熟雅弥忒盛开的王,面色显得有些苍白,但他的背影永远不屈。
吉尔伽美什站在万民面前,主持着庆典的继续进行。恩奇都在旁陪同,有一朵小小的雅弥忒被风推了过来,落在他的颊边,轻柔得像那位国之意志一个亲昵的吻。
他摘下那朵雅弥忒,摊开掌心,一朵开得更漂亮的便从体内冒了出来。
……
[别以为我不知道!雅弥忒,你根本就是一心求死——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诞生之初做了什么吗?如今又摆出这幅姿态,你是在乞求本王的原谅?!不可能!]
青木弥生的灵魂之火已经油尽灯枯,听到吉尔伽美什不顾一切地捅破窗户纸,她也必须做出正式的答复。
[因为我,不得不死。]
[吉尔和小恩应该察觉到了,我……并非是真正的‘国之意志’,只是借用了这样的一个壳子而已的,无法自控的时空旅人。]
[我是来自未来的人啊,不能总是呆在不属于自己的时空。我会坏掉的。]
青木弥生一手一个,艰难地握住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的手,已经无法看见的黑色眼睛,依旧清澈,像最初相遇时不经意的一瞥。
[真的,很高兴认识你们。]
[对不起,这次真的……再见啦。]
大概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青木弥生——不,雅弥忒闭上了眼睛。在那一个瞬间,那副拥有人类形状的躯壳,也化作虚无,半点痕迹都无法留下。
国之意志,非人非神、非物非器,来自于虚无的存在,终焉时也必归于虚无。
……
收回体内的雅弥忒,也松开那朵小小的意外,放它自由,恩奇都仰头看向没有边际的天幕,想象着那端的神明,此时此刻,究竟是何姿态。
是胜利者的傲慢?阴谋得逞的诡笑?又或者是松了口气?
但是,很遗憾。
这样的庆典怎么可能会是向神的屈服呢?
——这是乌鲁克对雅弥忒逝去的最盛大的葬礼,也是乌鲁克对神明不留后路的复仇预告。
夺走了别人重要的东西,还妄想别人会感恩戴德地跪下,连作为兵器的他都不认为可行,那样的神也太愚蠢、太傲慢了一点吧。
恩奇都困惑地想。
……
庆典结束后,吉尔伽美什沉默地回了书房。
自此以后,他更加专注于乌鲁克的治理,每天处理政务都处理到深夜。偶尔恩奇都出来闲逛的时候,就能看到那间宫殿在黑夜中燃着的灯火。
恩奇都没有立马过去陪伴吉尔伽美什。
他绕路去了那间属于雅弥忒的宫殿,没有进去,因为需要见面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停在门口,意料之内地发现了地上堆满的白色花束。
吉尔、西伊、那些臣子……还有谁呢?
啊,数不清。
雅弥忒也太被喜爱了。
[请好好期待吧,雅弥忒。]
[……晚安。]
把怀里带露的白色花束放在花海之上,恩奇都像往常那样,隔着遥远的时空,向那个人道别。
明天的生活还会继续。
吉尔伽美什依旧脾气坏,恩奇都依旧会及时阻止他,臣子们依旧头疼如何安全地向王提出建议,人民依旧带着笑容、幸福地赞美乌鲁克。
满城的雅弥忒以后也依旧常开不败。
但是雅弥忒已经不在了。
——
我乃乌鲁克意志之现身,非人非神,非物非器。今日降临于此,与民同在,与国同在,见证王之英姿,辅佐王之伟业。愿王的荣光,永垂乌鲁克。
乌鲁克·国之意志·篇[END]
第008章
在睁开眼睛之前,青木弥生先闻到的是医院里难以消去的消毒水味。
带着化学物质的刺鼻气味,对于在神末时代的乌鲁克,生活了将近两年的她而言,已经变得陌生且讨厌。
抬手掩住口鼻,眼皮还没掀开,青木弥生下意识就想要呼唤那位溺爱又娇惯她的祭司。
[西伊,好奇怪的味——]
“弥、弥生你醒了?!”
不同的语言交叠在一起,那双饱含惊喜的墨绿色眼睛,还有背后充满现代化气息的装饰,让青木弥生迟缓的大脑终于重新运作起来,认清现实。
……梦醒了。
没有西伊,也没有吉尔、小恩,更没有乌鲁克的雅弥忒。
她现在只是折寺中国三学生,青木弥生。
“弥生!你感觉还好吗?想、想喝水吗?饿不饿?我去帮你叫医生来!”
绿谷出久根本没在意青木弥生刚才脱口的陌生语言,以为只是梦醒时分的呢喃。他激动得话都说不连贯,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要去按床头的铃。
“租秋……”
“嗯?弥生,你在叫我吗?是不是喉咙不舒服?”
懊恼自己的不细心,绿谷出久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急忙去给青木弥生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
少年的眼睛纯澈而温暖,只有无尽的关怀:“没事的。慢慢喝、慢慢说,弥生,我在这里。”
其实不是喉咙干导致无法出声,而是有些忘记日语的青木弥生,正好借着喝水的动作,迅速归整记忆。
她像牙牙学语的孩子,慢条斯理地咬清楚每个字,试图让自己听上去没有异常。
这也是她长久以来养成的能力。
“出久,我,睡了多久?”
“这次的话……嗯,算上今天的话,是十七天。”
看着青木弥生略显苍白的脸,绿谷出久报出精确数字。不需她再追问,他自觉地把她错过的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都总结好。
“那天我和小胜把你送到风纪医院,我每天都会来看你,小胜也是,不过时间跟我错开了。草壁先生应该也来过。”
“学校那边,老师收了毕业志愿表,因为弥生你还没填,所以最好尽快跟老师联系。课堂笔记我也有好好地整理,弥生哪里不懂的话,随时可以来问我。”
“毕业……志愿啊。”
这个词仿佛都是上一世的了,青木弥生迷茫地重复了一遍,又挂起笑容问小竹马:“那出久呢?我猜猜,一定是雄英对不对?”
绿谷出久却没有表现出设想内的害羞或活力十足。
他皱起眉,那张藏不住情绪的脸上,溢满了担忧。他试探性地握住青木弥生的手,语调温柔得不能更柔软,像怕惊走了停在花瓣上的蝴蝶。
“……弥生?怎么了?是,做了噩梦吗?”
说着,绿谷出久弯起眼睛,合握住那只微凉的手,想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青木弥生。他盈满翠色的眼睛,如同春日里生机盎然的大树,给予人合理适宜的荫蔽。
“没关系,已经没事了,弥生。梦醒了,就算是噩梦也已经被赶走了哦。”
即便比同龄人还要身躯瘦弱、四肢纤细,但绿谷出久在需要帮助的人的面前,永远都会不吝啬地张开手,努力将对方藏在自己的羽翼下,奋不顾身。
与能力无关,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像英雄一样,让人心安的人。
所以青木弥生比任何人,包括偶尔会不自信的当事人,都更相信绿谷出久会成为了不起的英雄——至少对她而言,他已经是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魂日渐衰弱,不光是身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压力更大,再加上不愿在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面前显露出来,青木弥生咬牙承受了很多。
此刻绿谷出久伸出的手,对她而言,就像是冬日里饱经霜雪的路人,被恩赐的火炉。
太多无法诉说的情绪堆积在一起,一旦爆发,便如雪崩。
被压抑的眼泪瞬间脱眶,青木弥生用力撞进绿谷出久的怀里。她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对方的胸口,却又不自觉抑制住哭声,只是很细碎的呜咽。
【太、太近了啊弥生——!】
【但是。】
脸红得不用去碰都晓得温度惊人,绿谷出久手足无措,又不能跑,挣扎好久,才犹豫地、颤抖着手去拍青木弥生的背,心疼又后怕,小小声地问。
“是……很可怕的噩梦吗?”
——不,是一段很棒的、美好得让她舍不得的旅行。
“欸那个,总之,只是梦对吧?不怕,弥生不怕啦。”
——不,不对,不只是梦而已!
【可除了她自己,再没有人知道。】
眼泪哭干了、哭够了,青木弥生鼻头红红,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想向绿谷出久道谢,却发现对方的脸比自己的还要红,就差没就地挖个洞钻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