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还在看童话绘本的小孩子来说,“怪物”就是书里长了角的,牙齿尖尖的、丑丑的,最后又会被主角打败的坏蛋。
她将这句话理解成了说自己不好看。
心疼自己漂亮的小裙子,森弥生拿手拍了又拍,还是抹不掉布料上深色的污渍,急得眼眶也一红,又充满不解。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弥生?弥生不乖吗?我按照妈妈说的,还给他们发糖果和巧克力了呀!”
一边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的听话,她急忙把腰间挎着的小布包打开,向母亲展示里头的空空如也。
这是森诗织为了教育女儿“善于和别人分享快乐,快乐就会变多”,所以特意给她准备的,送给小伙伴的礼物。
看着女儿纯澈困惑的眼睛,森诗织一时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抬手撩起耳边的碎发,借此掩盖手指的颤抖,她勉强露出笑容,摸摸女儿的发顶:“因为……也不会所有人都喜欢弥生呀。就算是妈妈,也会有被不喜欢的时候。”
森弥生不理解:“为什么呢?”
控制好情绪,森诗织反问:“那弥生为什么不喜欢吃青椒呢?”
还以为母亲又要趁机教育自己不许挑食,森诗织气鼓鼓地一扭头:“就是不喜欢嘛!”
“……就是这样。只是每个人都有不喜欢的人和东西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呢。”
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森诗织牵住女儿的手,哄了她几句,带她去换衣服,又叮嘱道。
“不过,就算不喜欢,也不应该对别人动手。在这个社会里,大家都要遵循最基本的道德和规则才行。做了坏事就要受到惩罚。弥生还记得是哪些人吗?妈妈会让他们跟你道歉的。”
或许是职业的关系,森诗织是道德感很强、特别循规蹈矩的一个人,严于律己,也对自己责任范围内的人很严格。
可这些对于森弥生来说,还太复杂了。
她小小的脑袋里,只提炼出了一个中心:她这么对待,是因为别人不喜欢自己,如果别人喜欢自己,那就没问题了。
所以在吹蜡烛的时候,小姑娘在长长的愿望清单上又加了一条,“如果大家都能喜欢弥生就好了!”。
弥生抱着父亲送的兔子玩偶入梦。
可于沉沉黑暗之后,迎接小女孩的,是一片绚烂到极致的花海,以及高耸入云的、孤零零矗立在正中心的高塔。
像是童话书中的故事。
不过塔里住着的,不是头发长长的莴苣姑娘,而是自称是“梅林大哥哥”的魔术师;来到塔下的而不是王子,是个人类小姑娘。
不可思议的魔术师先生,挥动法杖,让长长的花藤自窗口向下蜿蜒,将兴奋的森弥生送入了塔内,又慷慨地送给了她一个愿望。
……
“哇~原来今天是小公主的四岁的生日呀!那无所不能的梅林大哥哥,送小公主一个生日愿望好了!什么都可以哦?我可是超~受人敬仰的魔术师先生呢。”
“那弥生,想要大家都喜欢弥生!很喜欢、很喜欢弥生,要对弥生很好!”
“这可真是贪心的愿望。不过……嘛,既然是小公主提出来的,稍微、稍微做点小动作的话,我也可以是被原谅的吧——那么,如您所愿,被喜爱着的小公主。”
……
被梅林哄着入睡,森弥生并不知道这位魔术师先生做了什么,但她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她的房间。
满心止不住地欢喜和激动,森弥生连鞋子都没穿,就吧嗒吧嗒地跑去父母的房间里,分享自己的奇妙经历,以及那个愿望。
森诗织和森信辅都只当是小孩子将梦境当做真实,配合地附和两句,便忙着起身。
今天,他们要带森弥生去讨一个公道。
可出乎意料的是——大人也就算了,那群小孩子,就连最调皮蛋到的那一个,都意外听话地道了歉,甚至还把心爱的机器人玩具塞给了他们的女儿。
如果说这只是叫森诗织隐约觉得不妥,而之后,森弥生成为社区里没有人不喜欢、小孩子都争着要同她玩的盛况,让她彻底确认了异状。
早就把那个魔术师先生的梦抛在脑后,出于职业英雄的素养和敏感,森诗织猜测是女儿的“个性”终于显现了。
所以,按照规则,她带着森弥生去了个性鉴定中心。
——在那个欧尔麦特还未真正成名,AFO在幕后控制了权力,将社会变为他的“个性超市”的年代。
第180章
森诗织并没有将女儿的个性, 与“精神暗示”、“洗脑”之类的联系起来。
毕竟同民众已知的精神操控类个性比起来,森弥生的个性实在太过隐秘,又毫无破绽,她以为就是类似“对生命体的亲和力上升”的能力。
所以送森弥生去个性鉴定中心的时候,森诗织的心态很平静, 甚至带着点轻松。
即便她并不认为“个性”是一个人的必需品,可个人难以影响社会整体,如果弥生能跟普通人一样, 可以安安稳稳、顺顺利利地度过一生,她会更放心一些。
当时的个性鉴定,并不允许父母陪同, 森诗织就坐在休息室里,目送森弥生被专业的工作人员牵走, 耐心地等待。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本以为应该很快出结果的个性鉴定, 硬生生拖到了三个多小时。在森诗织差点忍不住站起来,第三次询问进度的档口,森弥生的身影才终于自拐角处出现。
陪同她的却并非之前的那个人。
结论更是模糊不清。
说是森弥生的具体个性不明, 暂时还没有准确的定性,为了孩子和他人的安全,建议森诗织让森弥生定期来个性鉴定中心,学习个性方面的知识,并做体检。
这样的情况虽然少见, 但也不是没有,森诗织自然是同意了的。
没有理睬母亲和白大褂叔叔听不懂的长篇大论,森弥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又摸摸太阳穴,上头仿佛还残存着陌生的温度,心里满是不解。
为什么刚才那个穿黑西装的叔叔要碰她的这里?不像是摸摸头的样子……那句“有趣,抢不走么”又是什么意思?
他要抢走什么?
可是之后,他不但没有拿走她的任何东西,还给了她好吃的糖果。
而且和妈妈不一样,那个黑西装叔叔相信了住在塔里的魔术师先生是存在的,还认真地追问了很多……感觉是个好人,不是会抢小孩子东西的。
森弥生不明白。
但后来的白大褂叔叔说,鉴定过程是保密的,跟任何人都不能提,包括妈妈,如果违反约定的话,妈妈作为弥生的监护人,就会被惩罚。
而且妈妈说过,要听这个屋子里的叔叔阿姨的话。
所以森弥生把疑问和糖果一起吞进肚子里,乖乖地保持了沉默,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乖乖地配合了白大褂叔叔和黑西装叔叔的各种检查。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森诗织发现,女儿对去个性鉴定中心体检这件事,越来越抗拒了,甚至会为此装病,要哄上好半天才能让她安分下来。
让她不禁忧心起,日后女儿要是上小学了,该是一副如何默认的模样。
可从森弥生的角度来看,这是当然的——
因为她讨厌个性鉴定中心,讨厌那个白大褂叔叔和黑西装叔叔,更讨厌那些奇奇怪怪,但都会叫她不适乃至疼痛的检查项目。
为了保护妈妈,不让妈妈受到比这个还难受的“惩罚”,森弥生很努力地忍耐了,但每当她稍微适应了一点之后,体检又会变本加厉,挑战她的极限。
森弥生开始变得沉默,不再如原来那么活泼,连对父母的话都少了,也不爱出门了。可森诗织问她怎么了,她又闭口不谈,只是抱紧了自己的兔子玩偶。
再后来,终于有一天,森弥生忍受不了了。
帮忙做了一整周的家务后,她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妈妈,我不想去那里了。我可以不去吗?我不想要个性了……”
时至今日、事到如此,她仍然没敢把真相说出来。
她怕她会犯错,怕妈妈也会痛。
眼里含着泪,森诗织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同意了。
可没等森弥生开心地睡上几个安稳觉,过了几天醒来时,她不在自己熟悉的小卧室里,而是隔着一堵透明的玻璃墙,与黑西装叔叔对视。
她现在知道了,他叫All for One。
继续体检的日子,痛苦而漫长得看不到尽头,森弥生这下甚至连家都不能回了,也不能见到父母,白大褂叔叔说这是对她“不听话”的惩罚。
开始后悔自己的“吃不了苦”,森弥生只能鼓足劲地努力听话,想着表现好了,白大褂叔叔和AFO叔叔喜欢她,她就可以回家,去见爸爸妈妈了。
可是白大褂叔叔不像爸爸妈妈,以前她只要乖乖地不挑食、按时睡觉,或者把糖果和娃娃分享出来,不一会儿就能让他们心软地对她伸出手。
这一次,惩罚的时间很长,长到弥生的手指头和脚指头加在一起,也数不够,只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森弥生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