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不能接受我跟别人合奏,对吗?”
“……是。”
“我答应三木部长的事不能爽约,你也明白,是吗?”
“……是。”
“所以你以上野爱理的身份上台,跟我一起合奏就行了。”
“……呃?”
明明他每个字自己都明白,但为什么连在一起她却听不懂了?
赤司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茉莉也。后者还没有转过弯来,迷茫地跟他对视。
“这曲子你练过很久了,就算是临时上场也不会有问题。”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有跟乐队的磨合问题,最重要的是跟赤司的配合啊!
“双小提琴不练的话,没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配合好的。”
发现茉莉也已经彻底进入了他的节奏,将重点从“上台”两个最重要的关键字上跳过去了。赤司勾起嘴角,提前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你的那部分我听过无数次,等下上场前我们合奏一次你就明白了。”
是吗?茉莉也不确定地歪了下头。不过赤司从来不说谎,所以既然他这么说,那应该确实是没问题的。
可是她上台的话,那位上野爱理同学岂不是——
“如果你在操心上野爱理的话,”仿佛有读心术一样,赤司先一步回答了她的疑惑,“她现在人根本不在帝光。根据半个小时前的联络,是家里临时有急事,确定回不来了。”
“她不在的话,你们接下来的演出不就要开天窗了?”
“倒也不是,上野并不是不可替代的。保险起见,三木清良也练习了这首曲子。所以就算上野不在,她也可以代替她,跟我合奏。问题是,你能接受吗?”
“不能。不管是上野同学也好,还是三木同学也好,我都不能接受。”这句话,茉莉也直视赤司的眼睛,说得格外坚定。
“所以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你自己上台,以上野爱理的身份。”
她皱起眉头,奋力思考了半天,始终都找不到赤司这段话里的漏洞。只觉得他每一句话之间都层层递进环环相扣,毫无破绽。
最终只能迟疑着说:“可我不是上野同学,我代替她上台的话会被发现的。”
“刚刚不就没有人发现吗?只要你戴上口罩,”赤司抬起茉莉也的下巴,语气笃定地强调了后半句:“除了我,没人能发现你们之间的不同。”
她微妙得心虚了一下,很想反驳说青峰就发现了。不过考虑到那个笨蛋对音乐一窍不通,根本不会来听演奏会,又把这句话咽进去了。
“那万一表演结束被大家围住了呢?”
“等一结束,你就来这里卸下伪装,钥匙只有两把,其他人不会发现。”
“可戴着口罩上台不会很奇怪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
好、好有说服力。
但是,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茉莉也的动摇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如果这种时候不趁胜追击,反而放任她慢慢去思考的话,他就不是赤司征十郎了。
“或者说,你希望我找个借口辞演?”他侧过头来,语气温柔地在她耳边问,“茉莉也,你也不希望等着演出的观众们失望,管弦乐部这两个多月的努力白费吧?”
茉莉也沉默不语。她确实不希望赤司跟别人合奏,这不代表这个要求要建立在浪费掉别人心血的基础上。
“那……好吧。”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作者有话要说: 赤司跟由乃就是在策划这件事,让茉莉也重回舞台。
第38章 演奏前的准备
一旦决定做了,那就要做好, 更何况现在是顶着别人的名字, 就更不能懈怠。
想要演奏好一首曲子,除了日积月累的练习以外,一把趁手的琴不必多说, 自然也是重中之重。每一位小提琴演奏家都能做到, 随便哪一柄琴都可以演奏。但同样的, 他们也每一个都至少拥有一柄爱琴, 能够跟他们产生共鸣,让他们的音乐更广阔,更深远。
茉莉也也不例外。
她也能做到快速适应所有的琴,但只有自己那柄才是最适合她的。
可现在的情况太过突然,出来玩的她根本不可能随身带琴。就算现在打电话给由乃,拜托她把琴带过来,也赶不上跟赤司和乐团的彩排磨合。
不曾用过的小提琴,许久未拉的琴曲, 从未合奏过的人, 刚刚才见面的乐团,以及——
两个小时后即将登台演出的事实。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荒谬。
但不管是她自己还是赤司,都没有对这种发展抱持丝毫的怀疑。两人视线相接时,仿佛再大的困难都不值一提,再不可思议的壮举都能实现。
“你是我引以为豪的小提琴家,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
说着这样犯规的话, 赤司将他最好的小提琴给了她,自己用了那柄平常练习用的。
真的是各种意义上的“最好”,茉莉也双手捧着那柄琴,手都在发抖。
她自己那柄音乐比赛优胜得到的小提琴已经很好了,纹理顺直的黄杨木,橘褐色的琴漆,琴声清澈,音色优美。她从第一次奏响它时就爱上了它的声音,一天不拉就浑身不舒服。
并不是说赤司的琴比她那柄要动听很多倍,就像是篮球运动员憧憬着NBA选手的球鞋,网球运动员向往着大满贯选手的球拍一样,这是每一位小提琴演奏者最想拥有、最想珍藏、一辈子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最想要演奏的名琴——
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现存不超过100柄的绝世名琴。
赤司用的这一把,被冠以“维奥蒂”的名字,是由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于1709年制作完成的,富有传奇色彩的一柄小提琴。
捧着它,就像是捧着一本厚重的音乐史,见证了人世兴衰的活化石。
“你、你你你竟然随随便便就把它拎到学校来,还随随便便就给我用?你平常自己都很少用吧?要是磕到碰到该怎么办?”茉莉也吓得都破音了。
这玩意难道不该放在家里,摆在最名贵的展示台里供起来吗?
“只要是琴,就该用来演奏。”赤司风轻云淡地瞥了她一眼,对于茉莉也这种小家子气的行为十分不屑。
“不能被奏响的琴,没有存在价值。”
就算是平时对钱不怎么执着的茉莉也,也被赤司这土豪至极的发言震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想打电话给由乃,告诉她征君这家伙说她手上这柄有钱都买不到的珍贵文物没有存在价值!
“那、那我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再……”
她的话在赤司压迫性的注视下弱了下去。
真不是她矫情啊!这是“维奥蒂”啊!这是那柄“维奥蒂”啊!就算在用之前焚香祷告七天,再沐浴斋戒七天都不为过啊!
这是“维奥蒂”啊!
这么重要的事她就算再说三遍都不为过啊!
“感叹够了就开始吧,时间可不等人。”
赤司脱下了校服外套,解开衬衫袖口处的扣子,将领带拽松了些许。然后架起琴,举起了琴弓。
茉莉也一改方才的小心翼翼,毫不犹豫地将琴架到了颈间。试了音后,用眼神示意赤司先开始。
两人面前都没有乐谱,都凭着自己对于曲子的记忆进行演奏。
赤司作为第二主奏小提琴,率先演奏了四个小节。茉莉也全神贯注地倾听他的琴声,在最恰当的时间点加入了进来。当两柄琴的声音开始交错汇聚,相应相合之时,茉莉也才终于明白,之前赤司所说的听过无数次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第一次合奏,她也有刻意去注意他的琴音,但她仍旧没想到两个人的琴音竟然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一丝杂乱的感觉都没,不论是节奏、强弱、顿挫……甚至是她某些特殊的个人癖好,他都能完美地回应,不出一丝纰漏。
如果没有听着她的演奏来对应练习,是绝对不可能配合得这般天衣无缝的。
所以赤司不仅仅是听了无数遍,她根本一开始就是对着她的演奏来准备的。
一曲结束,余音仍旧在室内回荡。
茉莉也不可置信地看着赤司,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
“这次表演,所有人都是以我的演奏习惯为标准的,这是我答应这次合奏的条件。”他关注的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所以只要我们的配合没有问题,那么跟整个乐团的合奏也没有问题。”
呃,也就是说,他并不是预料到了这时候需要她来替补,只是纯粹按他自己的个人习惯来要求其他人配合?
“为什么……要用我的演奏来当做练习对象?”
明明有现成的合奏人,上野爱理不才是他的搭档吗?这样对着她的演奏习惯来练习,再让上野同学配合他来调整演奏习惯不是舍近求远,自己折腾自己吗?对追求效率的赤司来说,不应该啊。
风裹夹着初夏的热意,从半开的窗外涌入,静静地掀起了两旁架子上的书页。纸张摩擦的细碎声响中,赤司无可奈何地轻笑了一下,那澄澈中总是带着点凉意的声音也变得温柔缱绻了起来,一如那洒落在他额角的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