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没有兴趣,赤司征十郎,但与茉莉也的事无论大小,都跟我有关。”由乃走近了一步,“我不管你打算做什么,一旦会伤害到她,我绝对不惜一切代价也会阻止你。”
赤司笑了下,没说话。走到窗边,看向校门附近三三两两结伴离开的人,才意有所指地开口: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需要在他应该在的位置。对于学生来说,在应该上学的时刻登校,在应该放学的时刻离校,在应该读书的时刻读书,在应该吃饭的时候吃饭,在应该睡觉的时候睡觉。你、我、茉莉也都一样,都该做应该做的事。”
“你是我妻家族唯一的直系继承人,以你的性格,就算自己身为女性也不会把家主之位让给分家的人,将来势必需要招婿入赘,巩固自己的地位。”
虽然他说得都对,但由乃就是不爽,想刺一刺他:“所以说,就算你现在打篮球打得风生水起的,也完全没有考虑过去NBA发展?”
可惜,对于这一点赤司从来没有动摇过。他从来不否认篮球对他的重要性,但也不像茉莉也对音乐那样,没有了就活不下去。他理所当然地点头,“是。”
“既然你明白天赋并不是决定未来的唯一标准,那为什么却坚持认为茉莉也必须成为音乐家?”这一点,她自始至终都不能理解。
“难道她就不能做职业网球选手吗?听说那位金井美羽小姐可是很想把她带进职网的。”
如果单论天赋,茉莉也不管是在小提琴上还是网球上,甚至在厨艺上都天赋异禀,为什么赤司却完全不考虑其他的可能性,一心只想让她成为音乐家?
金井美羽想让茉莉也走上职网她能理解,毕竟她本人就是一位难得的网球选手,自然希望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好友能跟自己一同迈向顶点。
但赤司不一样。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轻蔑地一笑,似乎并没有将金井美羽放在眼里,“茉莉也对于胜负没有执念,所以金井做不到。”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赤司,为什么是音乐家?”
他回避了这个问题,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这里有什么她不清楚的内情?
跟茉莉也一同经历的当年的事的是赤司,完整了解她所有过去的人也是赤司。她对于那件事只有一些间接的了解,难免会出现判断失误的情况。事关茉莉也的前途,她必须锱铢必较。
然而,事情却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
“因为这就是她应该走的,正确的路。”赤司斩钉截铁地说。
又等了几秒钟还是没有下文,由乃这才反应过来,他回答完毕了。
“就这样?”什么玩意儿?
“那你还想听什么?”赤司反问,那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仿佛他刚才说的是“1+1=2”这种根本不需要多加赘述的真理。
由乃觉得自己要抓狂了,这个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理由啊,你为什么认为她成为音乐家就是正确的路。”
“因为我是赤司征十郎,我的选择从来没有出过错,我的话就代表着正确。况且,今天的事不已经证明了,我的选择就是正确的吗?”
他不提这个还好,他一提,由乃就恨不得掐死他。
“靠这可能仅有一次的运气?”
“这不是运气,而是计划理所应当得到的结果。”
早在两个月前,他就跟管弦乐部的三木清良说好了,这一次帝光祭,他要跟茉莉也合奏。而上野爱理不论是身高还是眼睛,都跟茉莉也很像,所以她作为影舞者,参与了一开始练习期间的乐团合奏。
在三天前,让上野爱理跟她早已劈腿的男友公开分手,造成她为情所伤的假象,为她今天突然消失做铺垫。实际上,上野爱理在帝光祭这天根本就没有在学校出现过,而是待在家里,等着看三木清良的演出直播。
至于由乃,则在昨天收到了订做的假发和美瞳,力求在外形上跟上野爱理一模一样。也是由她在帝光祭这一天,怂恿茉莉也假扮成上野爱理,让她以黑发红眼的状态出现在帝光。
不过按照原定计划,她是需要让茉莉也带上小提琴的。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由乃发现说服她在逛帝光祭的路上背上小提琴,再这么说也实在是太牵强了,很容易让计划暴露。最终赤司才临时将家里的“维奥蒂”带来,供茉莉也使用。
在演出前三个小时,一直负责跟上野爱理联系的三木清良突然告诉乐团成员,上野爱理不见了,大家自然会主动前去寻找她。这时,在帝光中能够找到的,必然只有在戴着口罩的情况下跟上野爱理外表几乎一模一样的黑木茉莉也。
根据她反射弧长的弱点,以及对于“跟赤司征十郎合奏”的好奇心,她必然会因为反驳不及而被带进音乐教室,带到赤司的面前。就算她来得及反驳,他们也有备用方案,让她最终还是能以上野爱理的名义参与进来,最坏的情况不过是让乐团成员知晓这个事实罢了。
一环套一环,四个人的通力合作,让黑木茉莉也和赤司征十郎一起,在帝光祭上跟管弦乐团一起演奏成为了一件板上钉钉不容更改的“既定未来”。这个计划,绝对不是用运气两个字就能概括过去的。
如果非要说不确定因素,那就是茉莉也她的自我意识是否能够以上野爱理的名义,来绕过缠绕在她身上这么多年的可怕诅咒。在这一点上,他只有五成把握。
但就算只要五成,他也必须赌这一次。
“我成功了,我妻,这就证明我是对的。”
话音一落,房间里直接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半晌,由乃努力地深呼吸,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个家伙就是这个样子的,跟他生气就是自己输了。可是——
“我不清楚难道你事先也不知道吗?刚刚在后台的时候她差一点就发病了啊!”
作为计划的参与者之一,她一直都瞒着茉莉也悄悄在旁边看着她。因为一直看着,所以她此刻才如此愤怒!这个人,这个计划的提出者,他竟然隐瞒了整个计划里最重要的部分!
她一直都误解了,茉莉也不是不想在别人面前演奏,而是在别人面前演奏会发病!
可他明知道这一点,竟然还是提出了这样一个计划!
为的是什么?真的是为茉莉也好吗?
宁愿冒着她发病倒下的危险也要实现的梦想是什么鬼东西?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赤司征十郎!”由乃握紧了拳头,问。
“我不明白你在生什么气,我妻由乃。按照我的预估,茉莉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崩溃,事实证明她也确实没有真的发病倒下,不是吗?”
“怎么不会?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她是人,不是机器!要是真的崩溃了呢?”
“要是真那样,我也有我的解决方案,不需要你操心。”
不管他说得再滴水不漏,再理直气壮,由乃也没有被他的逻辑绕进去。
“方案方案,计划计划,你的脑子里除了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就没有别的了吗?”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跟一个活生生的人对话,而是一台电脑,只是披了层人类的皮而已。
“比如说?”赤司挑眉,无法理清她话里的中心思想。
“比如说茉莉也的心情!你考虑过没有?”身为她的朋友,这不是他们最应该优先考虑的问题吗?
“你不也是因为知道她想要跟乐团合奏,才答应配合我的计划的吗?你忘了?”这难道还不叫考虑?他做的这一切,又不是心血来潮没事找事,因为他知道且确定什么才是茉莉也需要的。
“这是两件事!”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为什么还需要让她这么直白地说出口?“我说的是茉莉也根本就不想上台演奏的事,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她没有不想上台,那只是生病给你造成的错觉。”如果没有这个病,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也绝对不会对上台演奏这件事畏首畏尾。他比任何人,包括茉莉也本人在内都更了解她,她是热爱舞台的。
“PTSD就是心情的问题!”又不是感冒发烧,只是吃个药就能好的话,要心理医生做什么?!
“对于精神类疾病方面,我比你有发言权,我妻。”赤司毫不在乎地把自己的病例当做筹码来使用,只要能够让自己的话语更有说服力。心情的问题?对解决现在的问题有帮助吗?没有的话,那就是无意义的干扰项。
“沉溺于这种天真的情绪里只会让人变得软弱,对于治疗病情也没有丝毫助益。她只需要不断向前走,那些没有意义的所谓‘心情’,扔掉就好。”
“她要是不想前进呢?”由乃追问道,这才是这个问题的重点!“反正PTSD也不会对生活造成什么重大的影响,明知道她不想面对,为什么非要逼她去面对?待在原地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逼她往前走?难道没了音乐这条路,她就活不下去了吗?”
“什么都不懂的人是你,我妻。”赤司敛去了笑容,在她面前抬起了右手,“早在7年前,她将她的小提琴交给我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把选择权也交到我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