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说了不该说的话,松冈看都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扭头就跑。
茉莉也收回想要拦住他的手,陷入了更深的迷惑。
她越来越觉得,以前说不定真的认识他了。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带着乱七八糟的疑问回到家,发现由乃还没有回来,对着她紧闭的房门,茉莉也想起了今天自己的本来目的——调查由乃最近的情况。关于松冈的疑问立刻就被丢到脑后,她犹豫着将手放到了由乃房间的门把手上。
轻轻拧动,锁扣跟弹簧摩擦的声音响起,门应声打开了一道缝。
茉莉也停在这里,突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了。
每天一放学就不知所踪,不愿让她踏足的房间,角谷手机中的照片,那个可能是由乃真爱的未知人物X……许许多多的线索在脑海中起起伏伏,彼此之间却丝毫没有一丁点的联系,杂乱又无厘头,让她根本无从下手,找不到头绪。
也许,这些疑问在推开这扇门之后会得到解答,也可能会让她陷入更深的迷惑之中。但不能什么都不做,等着由乃来告诉她。茉莉也有一种直觉,现在的由乃正处在一个危险的漩涡里,就算问,由乃也不会告诉她任何事。所以她必须主动伸出手,推翻竖在两人之间的那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才能找到问题的中心点,才能真正成为由乃的力量。
她虽然没有由乃有经验,也不如征君有智慧,甚至她的做法会招致两人的反对,她也不能再继续等待了。有些时候,等待会失去机会,等待就等同于后退。
她必须要行动才行。
“打扰啦……”
门轴转动,悄无声息,客厅的灯光在眼前拉出一道明亮的光影。不仅是大门紧锁,连窗户都被死死地关着,沉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书页特有的香气。茉莉也找到墙壁上的开关,啪的一声,明亮的灯光照亮了这间被黑暗封存的房间,让所有陈设一览无遗。
床榻,衣柜,收藏柜……熟悉的家具都放在记忆中的位置上,没有什么特别变动。
占据了半面墙的书架上,仍旧放着涉及范围广得她无法形容的书籍。从当前他们需要的学习资料到大学才会接触的高等数学,从资治通鉴到时间简史,从微观经济学到工程地质学,从傲慢与偏见到空之境界……
每次看到这个书架,茉莉也就对由乃的兴趣爱好之广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她老是嫌弃由乃掌握了许多不需要的知识,但在知识面上,她真的是确确实实地吊打了90%的日本人,毫无疑问。
这样的由乃竟然一开始连高中都懒得上,果然是太暴殄天物了!
不过看了这么久,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非要说的话——
由乃最近看的医学方面的书比以前更多,好像……还更系统了?
书桌上那一本本跟辞典差不多厚的书,密密麻麻地夹满了书签。随便翻开一本,里面认认真真写了学习时发现的问题,解答的方法等等。光看这些书签的进度,由乃基本上已经学完了基础医学、临床医学和人体解剖学,目前正在看病理学。
难道……
由乃听了她的建议,真的打算考东大理三,所以在提前学习大学课程???
也不是不可能,茉莉也是知道的,由乃早在上个学期就完成了所有高中课程的学习,现在学一下大学的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需要瞒着她?
还是说,是她搞错了,由乃要瞒的并不是这件事?
也是哦,学大学课程并不需要跟那些男人见面……
那这房间里还有什么呢?明显到由乃连看都不让她看一眼,急急忙忙推她出去的可疑之处。
重新将放在台面上的所有东西都仔细看了一遍,终于,茉莉也找到了那个怪异之处。
被大部头的书籍挡住的,放在书桌里面的台历,在10月31日这一天上画上了一个红圈。这不奇怪,因为这一天是由乃的生日。但诡异的是,红圈下面标注的却不是“生日”这样令人开心的词汇,而是——
DeadLine(死线)。
而今天,已经是10月25日了。
同一时间,街边的餐厅。
由乃跟今天相亲的男人分了手,面无表情地斜靠在墙壁上。没过一会儿,电话铃声响起。
“由乃小姐,今天的,咳咳,相亲对象,您还是不满意吗?”
听筒那边的声音苍老病态,却微妙得气势过人,明明用着敬语,却只能听出讥讽的意味。
“鬼长老,您为我选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啊?这种畏畏缩缩的货色,您就不怕将来的继承人也是这种德行吗?”
“呵呵呵……”对面的老人对由乃不恭敬的态度不以为意,轻咳了两声后继续说:“您要是不满意我们为您选的,大可以自己选。我们答应过您,提供人选作为参考,但不干涉您的最终选择。只是一点请您不要忘记……”
“我知道,不会毁约的。”她冷淡地打断地对方的话。
“呵呵,您记得就好。那么月底的最后一天,您和您的未来夫婿,我们扫榻以待。”
停止了通话的手机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今天的日期和时间。秒针不顾她此刻焦灼又矛盾的心情,一刻不停地转动着,像是等待命运的倒计时。
还有最后5天,我妻由乃,你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万圣节前夜,由乃的16岁生日。
我觉得经常看同人的大家应该都知道,在日本,女性满16岁后,在双方父母的同意下是可以结婚了的。
对,不是订婚,是结·婚!
以及,由乃要瞒着茉莉也的其实就是医书的事。
第120章 请救救我
从没想过,自己所见的, 并不是世界的全部。
抛下她, 选择了陪伴母亲前往天堂的父亲。养大她,像是养着一条随时可以丢弃的野犬的舅舅。戏耍她,如同逗弄一只被网缚住无法挣脱的蝉的表兄。
以她女性的身份作为攻击点想要她交出大权的族人们, 认为她的年龄根本无法承担起家族振兴重担的长老们, 轻视她, 排挤她。学校的同学们孤立她, 老师们嘲讽厌恶她,让她在外面也无法获得喘息的机会。
到头来——
所谓的家族,不过是群各怀鬼胎争权夺利的无耻之徒。
所谓的同学,不过是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自私之辈。
她的世界从一开始就充斥着恶臭,满溢着腥腐,烂得深入骨髓,无药可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挣脱,也从没有奢望过出淤泥而不染。为了在这样的世界活下去, 她早已被这脏污的泥浆浸透, 染上了再也去不掉的黑,烙上了再也去不掉的印。
此生必定会与这地狱共沉沦, 或许直到死,也无法摆脱这宿命。
茉莉也的存在,不过是一场意外。
天使偶然间低下头,一视同仁地向地下的所有人伸出手,不在乎她满身脏污, 不在乎她浑身腥臭,握住她不自觉伸向光明的手,再也没有松开。
这只手,就是她整个世界里唯一的一束光。
天使并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也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却能精准地、不断地,给与她所需要的一切。她想要温暖,她给与温暖。她想要拥抱,她给与拥抱。她想要朋友,她给与朋友……她满足了她近乎于一切的诉求,终于有一天,她变得贪心了,开始奢求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我想要自由——
没有宣之于口,也没有体现在言行里,只是在连午夜梦回之际,偷偷的,在谁也不知道的角落里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梦到自己出生在普普通通的家庭里,是一个什么都不懂每天只会烦恼成绩的小丫头,有着亲切和蔼的母亲,胡乱操心女儿被坏小子拐跑的父亲——对,就像是月胧阿姨和雅人叔叔那样,一家人吵吵闹闹地,过着简单又平静的生活。
然而,又一次,明明什么都没有提过,但她的天使还是神迹般地听到了她的愿望,然后——
【你的头脑就这样浪费掉是整个人类的损失!】
在她的面前,展现出了一条从未出现过的,通往金光照耀之地的荣耀之路:
你应该去更好的高中,你不该留在星奏,你该去最好的大学,去实现你的理想,去完满你的人生。
【你的目标应该是星辰大海啊!】
那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阶梯,通往天使和圣灵所在的,那个光辉璀璨,拥有着鲜花和掌声,幸福和未来的道路。
这是第一次,她看到了这滩泥沼之外的世界。
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她也拥有爬上去的机会。
可是,她可以吗?
这样的她,这样双手沾满鲜血,半个身子都已经陷在沼泽里出不来的她?
为了活下去,她做了太多的错事,那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我不想的”就可以一笔勾销的罪孽。她在决定对亲族挥下屠刀之时,就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这样的她,有这个资格吗?
终究是不行的吧。
却忍不住向往,忍不住尝试着抬起胳膊,迈开步子,想要攀上那条路上看看,沿路到底都有什么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