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停住脚步,回头,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汤元纬:“汤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他又看向汤元纬身旁的男子,了然道:“汤少爷可是听到消息,到林家书肆来买《五年春闱三年殿试》等书?可曾买到了?”
他似乎有些为难,“老爷特地让林探花给您留了两套书,你若是买了,可……”
汤元纬惊喜地看着文墨:“季伯父与林探花认识?”
但转念一想,季伯父与林探花是同科进士,若是认识也不奇怪。
“季伯父真的为我留了两套书?”惊喜来得太快,他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置信。
文墨笑了起来:“老爷知道探花郎家的书肆又准备出书后,也猜到了可能会一书难求,便早早请林探花预留了两套。”
想着老爷的吩咐,他干脆将木匣打开,提出一套递给汤元纬的友人,“老爷知道陈公子与汤少爷相交莫逆,之前汤少爷也一直劳陈公子照顾,便给陈公子也留了一套,还望陈公子不要嫌弃。”
这可是林家书肆的书,陈埭能得到一套,高兴还来不及,怎可能嫌弃?
可是他与季儒并无交际,与汤元纬之间的相处也是互相照顾,若是接下这套书,他总觉得受之有愧。
汤元纬却在一旁劝他:“如今这书供不应求,那些买到书的学子回去一宣传,定然还会有其他人前来购买,其中甚至不乏已经买过其他书肆试题集的学子,我们明日就算来得再早,也不一定能买到书。”
听这话,若是他不接书,明日汤元纬还得陪着他一起过来买书。
陈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不好耽搁汤元纬复习功课的时间,只得点了点头:“现在我银子不趁手,汤兄先替我垫付这些书的银子,等回乡后,我再还你。”
说完,他将文墨手中的几本书接过,迫不及待地翻开,扉页的一行大字便印入了眼帘——
答题试卷,或可仿造号舍环境辅助。
陈埭眨眨眼,没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汤元纬凑过去看了一眼,迟疑道:“这是想让我们自己造一个号舍,甚至如春闱那般,整整九天的时间都在里面做题,一日三餐,五谷轮回也在里面解决?”
陈埭茫然地看着汤元纬:“真是这样?”
——
这次林家书肆售卖试题集,因为有其他朝廷大臣干预,到最后便成了与其他书肆一同竞争的结果。
其他书肆效仿林家书肆,提前找了许多小乞儿在大街上宣传吆喝,很是为他们吸引了一波客人,反倒是林家书肆,因为乞儿都被其他书肆的人高价请走,最后竟没人帮忙吆喝宣传。
那些掌柜的一开始急得嘴上冒泡,甚至都打算雇佣成人帮忙吆喝,但这种想法却被贾数制止了:“林家书肆的口碑已经打出来了,如今已经不需要如何宣传。”
“可不宣传,岂不是没人知道我们书肆也有试题集卖?”
贾数不在意:“那些学子一开始可能脑子发热,只会一门心思往那些书肆钻。但发现京城内几乎所有书肆都在卖同样的试题集后,难道不会有人到林家书肆来看情况?”
只要有人过来查看情况,贾数相信有林如海的答题在,那些学子定然不会再到其他书肆购买试题。
而这种人一多,林家书肆也有试卷卖,连同林家书肆内有试卷答题卖的消息自然就传开了。
以林家书肆在之前积累下的口碑,相信就算已经买了试题的学子,也绝不会放过林家的《五年春闱三年殿试》。
因为之前按照贾数的安排走,从来就没有出过错,三位书肆掌柜虽然不怎么赞同她的说法,但最后还是决定按照贾数的话,一丝不苟的执行。
贾数见三人仍有疑虑,便说了句:“若你们担心书肆生意,干脆雇佣一两个人做学子打扮,再到其他书肆门口宣传不就行了?”
托儿嘛,又不是现代才有的东西,古人用得可熟练。
三位掌柜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但贾数却不觉得这对林家书肆的生意有太大的帮助,尽管林家书肆做足了准备,但同一时间售卖,其他书肆为了招揽客人,甚至不惜降低书籍质量以求降低成本与他们打价格战,就算有宣传,在正是售卖的前两天,营业额也不可能达到他们的预期。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第一天,原本三家书肆想的是,书肆能直接卖完一千多套的试题及林如海的答题。
可事实上,当天上午,虽然也有人到书肆购买书籍,但数量却比其他书肆门口的学子少得多。下午到林家书肆的学子倒是多了,但时间不够,根本就没有卖出预期的数量。
第二日比前一日好了很多,营业额几乎翻倍,但最后卖出去的书籍,也不过八百多套,相比其他书肆确实多了,但还是没能达到预期。
直到第三天,出现了许多到林家书肆专门购买林如海答题那本书籍的学子。
胡掌柜一脸为难:“不是老夫不卖,只是我们林家书肆的排版与内容都与别家不同,东家的答题也都是按照林家书肆的内容来的,你们买去也没用啊。”
那些学子以为胡掌柜是因为他们到其他书肆去买了试题,所以不愿将林如海的答题书籍卖给他们,差点没在林家书肆门口闹起来。
那胡掌柜本是心疼这些学子兜里的银子,毕竟这世上富人终究是少数,那些商人又不能参加科考,所以这些考中举人的学子,大多不够富裕。
但这点心疼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便显得不值一提了。
胡掌柜看着那些喧闹的学子,表情平静:“话呢,老夫已经提前说过了,若是回去发现内容对不上你们购买的试题,可不要来找我。”说完转头,“小孔,给这些举人老爷拿书!”
因为胡掌柜的态度,那些原本十分坚定的学子倒是开始心虚起来。
但最后,到底是占便宜的心思占了上风——
他们已经在其他书肆买了试题集,若是再买一套,他们手上的银子可就真的不够用了。
再者,就算林家书肆卖的答题并不与其他书肆的内容完全相符,但总有重合的地方?虽然难找了些,可相较于再花好十几两银子买试题,他们自然愿意多费些时间。
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如今春闱在即,时间比银子更值钱的道理。
可这一切,跟已经拿到书,并真的准备按照书上所说,自己仿造一个号房做题的陈埭与汤元纬没有关系。
汤元纬拿到书后,晚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最后到底是好奇与焦急占了上风,干脆从床上爬起来,让人掌灯,自己打开书的内容翻看起来。
一开始还只是看,但到后面,他便忍不住拿出纸笔动手写了起来。
越写越是激动,越是激动越想要继续,直到遇到一个难题,他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破题的时候,前面的兴奋尽皆化作了沮丧。
旁边的书童见状,赶紧上前打断汤元纬的思绪:“少爷,已经这个点儿了,您该就寝了。”
汤元纬看着那道题,连连摇头。
书童急了:“少爷,您不是说明日要早起仿造一个号房,提前适应一下春闱环境?若是睡晚了,明日起不来可怎么办?”
汤元纬愣了下,叹气:“也是。”
说完,他放下纸笔,起身回到了床上。
——
第二日一大早,因为记挂着昨日没答出来的题目,汤元纬天还没亮就起了床。书童看着心疼不已,却还是乖巧地伺候他梳洗用餐,又让人将号房直接搭建起来。
汤元纬拿着东西,正准备进号房,却听见门房进来传话,说是陈埭公子来找。
汤元纬只得放下手中东西,走到院门口,发现陈埭已经在小厮的引领下,找了过来:“陈兄。”
陈埭拎着一个包袱,苦笑着对汤元纬拱手:“汤兄。”
汤元纬奇怪:“陈兄昨日回去时心情尚且不错,怎地今日过来,便愁眉苦脸起来?”他视线落在陈埭手上包袱上,“这是……”
陈埭叹气:“客栈嘈杂,不是个能安心做题的地方。且老板并不许我等占用空地建造号房,是以,在下便投靠汤兄来了。”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言行并不讨喜,所以说这话时,眼神飘忽,脸色泛红,显见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但他寒窗苦读几十载,如今在春闱之前有了提前检测自己水平的机会,自然不想放过。
汤元纬与陈埭年纪相当,经历相似,对他的想法十分理解,当即便大笑起来:“我还当是什么大事,陈兄若昨日便与我说,方才在下便让书童给你也搭建一个号房了。”
说着便看向书童:“还不快去叫人过来?”
——
春闱考试分三场,一场三天,除了大号,吃喝拉撒睡全在一个小小的隔间内。
关键春寒陡峭,这些前去参加科考的学子还只能穿一件单衣。环境差,压力大,吃不饱睡不暖还寒冷,每一次考试对这些学子的身体都是极大的考验。
当年林如海参加春闱,虽说一举得中,但考完当天,那也是被林家下人抬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