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人应声去了,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赖大家的何在?”
赖大家的应声过来了,尤氏想了想,才又吸着鼻子交待,“让赖大着人去买一口好些的棺木,并一些纸扎物事,叫上几个府里的人装殓了,今晚将老娘灵柩从西北角门出府,停灵在城外义庄,等府里消停些了,我再安排人送回老家安葬,你们照我说的去做吧!”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她才去看了老娘最后一眼,免不了又痛哭一阵,这才彻底的平静下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禇英和柳湘莲随着傅山往水苑里面走,果见残垣断壁之间,野草杂树丛中,零落还有几进完好的房屋殿阁,虽然墙皮剥落,椽梁朽坏,却暂堪遮蔽;沿途已被清理出一条走道来,傅山带着几人走到其中一扇残破的大门前,轻轻叩了叩门,就见冒浣莲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这才打开了门,迎几人进去。
虽然是大天白日,不知为什么,禇英总觉得这园子里面阴森森的,她不由得拉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柳湘莲发现了她的不自在,不由看了她好几眼,又问,“怎么,可是受了凉?”
这一问,傅山也转过头来看她,禇英勉强笑了笑,“没事,我不要紧;就是觉得,许是人迹罕至的缘故,这里好像格外阴冷。”
傅山一怔,随即有些歉然地道:“是,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迹了,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而是我有几个朋友,他们身份有些特殊;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说着他又看向柳湘莲,“要不这样吧,你带着你禇师妹和她姐姐尽快离开这里,找个隐蔽些的地方先住几天;等我这里的事情完了,我再去寻你们,咱们一起回金陵。”
柳湘莲却不愿意,“不,师父,我今晚必须留下;至于禇师妹,她不是那种胆子小没见识的人;大不了这几天晚上,她和她姐姐都不要出门,只待在屋子里面;等师父的事情办完了,我们一起走。”
虽然不知道傅山这样神秘到底所为何事,禇英却立刻就附和了柳湘莲,“柳师兄说的是,我和姐姐都是死里逃生之人,本就没什么在怕的;我们留在这里,虽然帮不了忙,却也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您尽管放心好了。”
傅山笑了笑,没有说话,片刻后才看向禇英,“你去看看你姐姐吧,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醒来后她一直在问你,她好像有点害怕。”
一见到禇英,二姐就从榻上坐了起来,抱着她不肯撒手,哭哭啼啼地问:“妹妹,咱们以后该怎么办哪?你说,母亲怎么样了?看到我们跳了湖,她可会伤心?”
“或许吧,”禇英笑了笑,也抱紧了她,抚着她如云的长发道:“姐姐,别怕。我能养活祖母和弟弟妹妹,自然也能养活你。姐姐还不知道吧?我收养的那个族弟元绪,他今春已经过了县试,如今说不定院试,府试也已经过了,是生员了,真正可以为咱们家里顶门立户,咱们以后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
“可是,元绪若中举人,中进士都顺利的话,也还要五六年,我如今已经满十六岁了,到时候……”尤二姐话未说完,禇英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于是笑着捏了一把她的脸,“怎么,姐姐是在担心自己的姻缘吗?姐姐尽管放心,包在我身上!姐姐要知道,这缘份呢,都是天注定的;姐姐女工相貌自不必说,如今又有了清名,还怕没人求娶吗?”
尤二姐不防她说得这么直接,立刻不好意思起来,“你胡说什么呢?我还没问你,你和柳湘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之前我就疑心过了,你还瞒着我,你也不害臊!”
“我和他清清白白,有什么可害臊的?再说了,我年纪还小,等把你嫁出去了,我再操心我自己的事吧!”说着禇英拉过她的手,抿嘴笑问道:“姐姐,你知道是谁把你救上来的吗?”
尤二姐脸红了,一双美目开始乱瞟,“知道,是位姓陈的大人,听说是水师的一个什么武官,年轻得很;我刚醒过来的时候,他来看过我,我当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装虚弱的样子;再后来,我就不见他了。”
禇英低下头,笑着看她的眼睛,“这样啊,那他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这位陈大人还没有家室呢,姐姐觉得此人如何呀?”
“哎呀!”尤二姐嗔怪地打了禇英一下子,“你胡说什么呢!你又不认识人家,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家室?”
禇英大笑着抱住了她,“我的好姐姐,之前我和你说过的,给你找了个好郎君,说的就是他啊!你看,这不是巧了吗?这叫什么?这就叫缘份啊!”
闻听此言,尤二姐突然愣住了,她猛地推开了禇英,“你说的是他?”
禇英肯定的点了点头,“怎么了?我都细细的查问过了,此人外貌才干,人品身家,都足以匹配姐姐啊!”
“可是,可是……”二姐涨红着脸,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为什么就这样走了?难道是在嫌弃我?对了,我当时从水里面被捞起来的,狼狈得很,他,他是觉得我难看吗?”
“呃?”禇英也愣住了,难道陈经看不上二姐?
第73章 消得长夜
想到这里, 禇英决心先找柳湘莲问个清楚,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又安慰了二姐几句, 她这才出来寻柳湘莲。
等她来到外面院子里的时候,才发现几人都不见了身影;斜阳之下, 只见四周荒草过顶,院子里长年失修的树木恣意生长着,枝繁叶茂,然而枝枝杈杈都透着森冷,间中还栖着几只黑翅白背的大鸟,静悄悄的,见人过来也不害怕, 偶尔扑蓛一下翅膀,黑愣愣的眼睛盯着她看,让人瘆得慌。
饶是禇英胆子大, 也觉得有些起鸡皮疙瘩,忙退回了二姐所在的房内, “姐姐, 今晚我和你一起住;外面有什么响动, 咱们也不必出去,只待在这里就行了。”
二姐正歪在木榻上看扶手上的镌字,闻言自是高兴, “正好,英儿,你比我认得字多, 你来看看,这个字不像字,画不像画,但是又好看得紧,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禇英凑过去一看,只见这木榻扶手上阴刻着些不知名的符号,圈圈点点,线条流畅,这似乎是一种文字?但是这种文字并不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内,或许是一种已经消失在历史上的图文?
“我也不认识,大概连这个木榻也是个好东西,或者是件古物吧?”禇英又认真看了一回,才笑道:“别管它,咱们今晚早点睡了吧,正好白天在水里泡了个够,连洗浴也省了。”又问二姐,“你醒来后吃东西了不曾?肚子饿不饿?”
二姐正要说什么,肚子却咕咕的响了起来,两姐妹都笑了,在水里折腾了这么大半天,说不饿那是假的。禇英于是让二姐留在屋子里,“你等着,我去找他们弄点吃的东西过来。”
禇英再次来到门外荒地上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远处落霞如红血丝般划过天际;她这时才发现,附近树上这种鸟儿越来越多,还有不少正从远处飞来,却听不到一声鸟叫。禇英远远见柳湘莲正站在破旧的水阁处往湖面上远眺,忙走了过去,离得老远就问,“柳师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柳湘莲见她过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禇英于是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小声问他:“这些鸟儿是怎么回事?”
柳湘莲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指着远处问她:“那边有几艘小船停在那儿,你看到了没有?”
禇英极目看了看,却只见到隐隐绰绰一片水苑的影子,便摇头道:“我看不见。那边也是哪家王公府邸不成?”
柳湘莲嗯了一声,却也不告诉她到底是谁家,就又问,“不是让你躲在屋子里别出来么?有事?”
“哦,我和姐姐肚子都饿了,想找点吃的;你们在这里应该待了不是一日两日了,都在哪里弄吃的东西?”禇英很自然地问道。
“这破地方哪里有吃的?走,我带你到船上去拿。”柳湘莲说着就往水阁的另一边走,他们的船就停在水阁的背后,从岸上是看不出来的。
虽然放了踏板,可是从水阁破旧的轩窗到船上,还有近一人高的落差,禇英站在窗台上,犹豫着不敢往下跳,柳湘莲已经先跳上了船,见了这种情形,就伸出手来接她,禇英想了想,还是握住了他的手,借力往下一跳,谁知一下子没站稳,差点蹿进水里,柳湘莲连忙抱住了她。
两人都愣住了,禇英忙不迭的要推开他,就见傅山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见两人抱在一起,他轻咳了一声,又回舱里去了。
两人互相看了看,禇英脸都红了,柳湘莲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跟了进去,“师父,我们没有……”
“嗯,好了好了,我都知道,”傅山似乎也有些尴尬,“我是见船摇晃了这么一下子,特意出来看看的;对了,我让你打量那边的动静,他们来了没有?”
“天色渐渐晚了,我也看不太清楚;不过连禇师妹也看见了,那种鸟飞了好多过来,而且越来越多,只是不见半个人影。”柳湘莲忙上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