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好大的阵仗!既是家事,为何要闹腾到公主府来?如今还逼出了人命,看来我今天无论如何得管一管了!”
陈颂说着,便令王府的两艘船都靠了过来,“贾家家主可在吗?前儿我刚去了你们府上,王爷府上一位专唱小旦的琪官不见了,问了别人,都说是你们西府上那位宝玉公子拐带走的;如今那琪官虽回来了,却心神不属,神志恍惚,王爷极是恼怒,让我再问问,那宝玉公子可有对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正打算再去府上一趟呢!”
贾珍听了,唬得忙上前来行礼,“回长史大人的话,族兄宝玉,前两日被他父亲一顿好打,从背至胫,那都没有一寸好肉了!我那族叔也说了,以后再不会有此事发生,还请王爷留他一命,咱们家里必好生教导;在下说话,句句是真,长史大人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验的!”
陈颂冷笑了一声,又捊须道:“那今日之事又当如何解释呢?”
贾珍嚅嗫半日,才勉强道:“此系家事,原不劳长史大人挂念。”
“哦?你的家事,为何闹到公主府来了?而且还闹出了人命?”陈颂说着便令人架起踏板,走到了画船上,四处看了看,船上郑氏已经哭得声嘶力竭,一边哭一边骂贾珍贾蓉父子,骂他们黑心烂肺,坑了自己的女儿;若不是他们荒淫无耻,自己两个女儿也不会被他们逼死;一边又不住的哀求众人,让他们下水去救人。
陈经这趟正好有事来王府见族兄,这时正站在陈颂旁边,听说此事后,想起那尤三姐曾和自己同船回金陵,多好的一个女孩儿,如今听说她和她二姐都不甘心被逼凌,所以跳了湖,心里不由得也激愤起来,好歹大家认识一场,如今岂能让她们姐妹白白死了?
他是水师管带,水性自是不差,便在陈颂耳边道:“大兄,不如我下水去瞧一瞧?”陈颂想了想,点了头,陈经这才连忙入舱换了水靠,也跳进了湖里。
陈颂又听郑氏哭诉了好一会儿,这才对贾家几人道:“话不多说,咱们一起去见公主吧!”
贾珍没办法,只好带着贾琏贾蓉,一起去了公主府,连冯紫英也没有逃脱,毕竟是在一条船上。陈颂意味深长地看了冯紫英一眼,也并不问他因何在此;众人更没有注意到,忠顺王府的另一条船已经慢慢转了向,向远处驶去了。
等襄国公主和尤氏接到信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忙在下人的簇拥下来到后苑;郑氏一见到尤氏,更是哭了个半死,仆在地上抱着她的腿,要大姑娘多派些人去捞两个妹妹;事己至些,她还是不敢骂贾珍一句,只扯着尤氏哭闹;襄国公主听了婆子们的禀报,皱眉道:“此话当真?是咱们侯爷让他们进的后苑湖?”
婆子们回道:“原是听他们一起子人说的,也不知是不是;只是打伤了咱们的船娘,这事却是明摆着的。”
襄国公主顿时眉凌煞气,玉面生寒,冷笑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到我的府上来撒野!我今日倒要看看,你们是仗着谁的势!”
说着她又冷冷道:“既如此,叫侯爷过来见我,我有话要问他!”
她这一发怒,顿时公主府的下人都吓得匍匐在地上,贾珍一行人也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别的地方,这可是襄国公主府!
永宁侯虽说也是一品王侯,可他毕竟是尚主的人,在这个府里,还是公主说了算的!
都说襄国公主为人亲厚,可她真发起脾气来,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承受得起呢?
这下麻烦大了!
这边陈经跳下湖里,在两姐妹落水的地方先摸寻了一遍,不见人影,于是他将头探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放松自己,平潜在湖中,感受着水流的方向;这百顷湖面虽然平静,却有金明河的活水注入,这水底下可是有暗流的。顺着水流的方向,陈经又潜出数百米远,却仍是不见两人的身影,湖底的水还算清澈,也不算太深,连不远处莲荷的根茎都看得见,没道理看不见两个人啊?
她们到底去哪里了呢?
第70章 箭弩初张
不过片刻, 永宁侯就带着几个下人匆匆赶到了后院,就见临湖的六角飞亭里, 公主在软榻上正坐着,一干上下人等, 包括贾珍和尤氏,以及贾府上下十余人,并冯紫英都伏跪在地上,气氛似乎都凝固了;只有尤老娘仍在一旁哀哀痛哭着,任谁也劝不住;众人怜她失女,也就随她去了。
见永宁候过来,公主冷笑一声问, “侯爷可算来了?宁国府这一干人说是侯爷准他们进的水苑,此事可当真?什么时候咱们家的后苑不光招待客人,还会招贼了?如今都闹出人命了, 这可都是侯爷的过失啊!前几日皇兄还来这里游玩呢,若是皇兄今日刚好巡幸在此, 那又当怎么一说?侯爷是想让我们母子给你陪葬吗?”
这话就说得重了, 永宁侯其实还是冯紫英未出服的堂兄, 闻言吓得忙跪在地上,“公主,此事另有内情;前几天公主下贴子到宁国公府, 请他家夫人并两位妻妹来作客,族弟冯紫英刚好在旁,闻听后就问臣, 何不将宁国府几位子弟一起请过来,游湖赏花,饮酒行乐,岂不也是美事一桩?臣听了便想,反正他们都是一家子,而且臣即将回京任职,结交些京中贵胄也未尝不可,这才答应他们过来的。”
公主哼了一声,“既是这么着,为何不禀报于我?反要鬼鬼崇崇的?如今在我这后苑还弄出了人命来,你让别人怎么说我?”
永宁侯连忙又磕头,“此事是臣考虑不周,臣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如今我已经派了许多人去打捞了,那后湖能植得菱藕,并不太深,两位姑娘一定会没事的!”说着他小心地抬起头看了妻子一眼,见她向自己使了个眼色,这才彻底放心下来,于是连忙起身扶住她,“公主不要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此事既然发生在咱们府上,臣必会查个明白,就算报去有司,也要撇清咱们的关碍,公主就放心吧!”
公主叹了一口气,在他的扶持下站了起来,仍是深皱着眉:“就这么着吧。我好不容易请一回客,还弄成这般境况,真是扫兴;再说了,那尤三姑娘可是你我的恩人,无论如何,咱们都得为她作主;若她无碍也就罢了,若是有事,看我饶得过你们哪一个!”说着她就一甩袖子,悻悻地走了。
贾珍等人这时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互相看了看,都惊疑不己,只有冯紫英一脸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姐妹跳入湖中后,禇英一个猛子扎到水底,先舒展了一下身体,适应了一下湖水中的温度,这才奋力向前,托住了慢慢沉下来的尤二姐,吃力的向岸边潜过去,好在她本来就是个游泳能手。
遍植菱荷的湖区确实很浅,尤其船又驶出去不久,禇英托着二姐,在水底一口气游了十几米远,便回到了荷叶茂密处,这才在水下探出了头;深吸一口气后,她又潜下水去,将二姐的头托出水面;二姐立刻吐出几口水来,正要哭泣咳嗽,又被禇英按回了水里,“别做声,当心被人发现!”
如此几次,二姐终于学会了憋气换气和吐水,禇英这才让她将头露出水面;这时她才有空看看四周,却发现离岸边还远得很,她哪有这个力气把二姐拖上去呢?
正在着急,就见清凌碧波处,一个灵活的身影拔开荷叶,飞快的游了过来,等到了近处,她才发现,竟然是家仆周成!
“周成?”禇英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过来这边了?”
“我一个多月前就来京了,是柳公子带我过来的,他说他不会水,让我来做帮手;姑娘的信送出来后,我就在这片水域进出了,已经摸熟了这里的情况;由此东南向游出去四十余丈,有一段水下石阶,通往一片废旧的水苑,咱们躲到那里去。”
“柳公子?他是不是也在船上?”禇英有些不确定地问。
“在呀,不然你以为忠顺王府的船怎么这么巧就路过这儿?这些可都是他安排的,柳公子想的可周到了,早早的就让船在那边水苑等着;你放出去的号箭,他们都看到了,这才连忙驾船过来的;柳公子千叮咛万嘱咐,哪怕你会水,也要我一定跟着你,怕有个什么万一;他可是个细心人呢!”
“王府的船,为什么会听他的安排?”禇英虽然知道周成不会说谎,却还是有些疑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个废旧的水苑,是傅师父说可以在那里落脚的。”周成想了想道,他这段时间都和傅山一起住在会馆,见识到了傅山的威望和地位,心里也是暗暗啧舌,直道自家姑娘运气太好,找了这么一个有能力有背景的师父。
“到那边还很远,我都快没力气了,咱们能把姐姐弄过去吗?”禇英又担心地问。
“没问题,在水里面,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轻飘得很,而且我都准备好了!”周成说着将系在背上的厚麻布袋解了下来,咧嘴笑了,“我连这个都准备了,如果在水里闭了气,正好绑人!”因为二姐不会水,禇英早做了多方面的准备,包括怕二姐呛水,在入水时便喂她吃闭气的药丸,这时候药效渐渐发作,二姐果然身体软了下来,禇英探了探,脉息全无,就像个溺水而死的人一样,只是身体尚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