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没有应声,不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远去,贾蓉已经走了。
“傅青主是何人?为何我没有听说过?蓉儿好像有些惧着他?”尤氏好奇地问。
“就是我师父傅山,字鼎臣,外号青竹先生,江湖人尊称他为青主。”褚英解释道。
“哦,你不是说你师父是个女科大夫嘛?帮你开药铺的?那他不就是个江湖郎中?”
褚英忍不住笑了,“你说他是江湖郎中,也并非不可;只是他不是一般的郎中。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和你说不明白,你只要知道,他的生母是宣阳郡主便可以了。”
“原来如此,”尤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蓉儿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看来你是找了个大靠山哪!”
“不,师父与他生母有隔阂,他从没依倚过郡主之势;算了,咱们先别说这个。大姐,我倒忘了问你父亲的事情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提到尤崇义,尤氏就不免悲从中来,“三妹妹,父亲之事,我也不好瞒你;去年秋上你走了之后,他的病情其实已经有所好转,甚至能自己回青石巷子;我们都以为他会慢慢的好起来,可是有一天晚上,他和母亲说出去有点事儿,去去就来,谁知到天亮了也不见人影儿;母亲又连忙让人出去找,我也派了好些人过去,找了两天,才发现人已经浮在金水河里,人都泡胀了!他们都说他是失心疯又犯了,失足落水的,可我不相信!你说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看出尤氏这次是真的伤心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别伤心,大姐,待会儿见了母亲,我仔细问问她。对了,都来这么久了,母亲她人呢?怎么不见她?”褚英握着尤氏的手安慰了好一会儿,这才又问道。
“因我病着,母亲替我去照应外面的女眷了,那边府上两位婶娘过来,母亲也少不得陪着说说话;怎么,你刚才在外面没见着?”尤氏止住眼泪,疑惑地问。
“没有啊,或许她是刚好走开了?”禇英也觉得奇怪,尤氏已经叫人了,“银蝶,去,让人去叫老娘过来,就说我这里寻她有事儿。”
三姐妹又在这里说了些体己话儿,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郑氏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哎哟大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她也不管旁边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一把扶住尤氏,亲切地问:“不要紧吧?可怜见的,这都十来天了,怎么不见好呢?”
禇英看不下去郑氏这股谄媚劲儿,轻咳了一声,“母亲,我来了。”
“呵,”郑氏冷笑一声,斜瞟了她一眼,“你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我能看不见吗?打量我瞎呀?我这是懒得理你!我还想问你呢,好好儿的,留给你的那些东西就变现了这么点钱?你哄谁呢?你倒是说说,你把那些钱都弄到哪儿去了?还自己开铺子?那不都还是赚的我的?”
“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铺子和地都是您要卖的,是您派的人经手的,卖折了价钱,那怎么能怨我呢?再说了,我开的铺子,您这远在京都呢,我怎么就赚您的钱了?就算是一家子,这说话也要讲个道理吧?”
“讲道理?我和你讲什么道理?你是我生的,你就开铺子赚个万儿八千,那也还是我的,没我的铺子和银子给你打底,你看你的铺子能不能开起来!”郑氏说着一屁股坐在尤氏的床榻上,“大姑娘,你评评理,我还活着呢,她就要分家产,要和我撇清关系!你说说,她是不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不孝顺!”
“哟,论起不孝顺,谁比得过您呀?祖母还在,我生父坟土未干,您就迫不及街的携女再嫁,也不顾先夫家父母子女的死活,你这才叫不节不孝;再嫁了,你又不安于室,不想着好好的照顾我继父的病,却只想着攀荣附贵,成日家往外跑;父亲出了这样的意外,也不见你有多伤心,你这叫无情无义!像您这样儿的,有什么脸面来教训我呀?女儿也不过想独善其身罢了,免得被你带契!”禇英冷笑着,又接着反唇相讥,“您乐意往那夫人堆里扎,喜欢听人叫您一声老安人,那是人家看着姐姐的面子!实际上呢,你不过是个带着拖油瓶的老寡妇,现在又死了个丈夫,你叫人家哪只眼睛瞧得上呢!”
郑氏差点被她气得吐血三升,“逆女!我今日要是不打发了你,我再不活着!”说着便要上来撕扯禇英,一屋子人立刻上来拉住她,尤氏和二姐更是苦苦相劝;尤氏又劝道:“三妹妹年纪小,口不择言也是有的,老娘何必和她一般计较呢?现在外面宾客众多,要是您这样闹将出去,让我的脸往哪儿搁?再说了,儿媳妇去了,如今大爷和蓉儿正不自在呢,您这不是上找着让他们寻趁吗?这一来又都是我的过失,我不好,难道您老就好了?”
被她这一说,郑氏立刻便偃旗息鼓了,虽仍气得直喘粗气,却只能闭嘴不言;一屋子丫头媳妇们也是一幅看好戏的表情,她们觉得这三姐说得很对啊,尤氏在这府中尚且像个没脚蟹似的,她这继母倒好,一天到晚赖着不走不说,还混到一堆子夫人里面,作张作致的,充什么大瓣儿蒜呢,大家也就是面上恭敬罢了,谁能瞧得上她呢,偏她自己还不知道!
禇英今日重重责备母亲,其实只是想把她骂醒,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看明白自己的处境,哪想到她如此冥顽不灵呢!既然这样,禇英对郑氏已经是心灰意冷了,既然她一心指着两个女儿攀高枝,廉耻也不顾,名节也不顾,那只能让她彻底的失去希望了。
想到这里,禇英越发坚定了将二姐带走的决心。在尤氏的示意下,一群人劝着郑氏离开了,禇英又和两位姐姐说了一会儿话,就要起身告辞,“姐姐病着,母亲又生我的气,我在此处多有不便;这样吧,我还是回会馆去住,这段时间我都会留在京城,姐姐有什么事儿,只管托人带信给我。”又向二姐道:“姐姐不要忘了我说的话。”
尤氏再三挽留,末了才道:“那你等一会儿,我安排人送你。”
禇英示意她别起身,“你病着呢,别管这么多事儿。刚才我和冯紫英冯公子一起过来的,现在我去问问他走不走;他若不走,你再让人送。”
因贾蓉是丈夫,也得为秦可卿服丧,因此他并不管事,招待男宾的乃是宁国府中玉字辈的贾琼,贾珩,贾珗等人,连贾瑞也在帮着登记丧仪,书写福封;又因为王熙凤在此理事,贾琏又是场面上行走的人,也在这边帮着照应;禇英让人来寻冯紫英时,几人刚好在说话,听得是尤三姐来寻他,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贾瑞眼中也有亮色闪了闪,却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看了他们一眼。
贾琏笑着拍了拍冯紫英的肩膀,“珍大嫂子这两个妹妹,可都是绝色;听说冯兄与她们是旧识?端的是好福气!”
冯紫英也笑了,“别乱说话,我家中夫人正待产呢,我可不想多生枝节;只不过呢,你们待会就出去告诉她,只说我已经走了。”
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他扶着贾琏的肩膀,低声道:“如今事情正到了紧要的关头,就连傅青主都来到了京中;这尤三姐身份有些不同寻常,就让她暂时留在你们府中,以后多少会有些用处,你去和你们东府的人说一声吧。”
“哦?这是为何?”贾琏大感讶异。
第63章 送信
冯紫英于是将贾琏拉到僻静处, 扶着他的肩膀,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 末了才又告诉他,“当然了, 此事还不能做准,先将她留在此处,也算是未雨绸缪。等再过几天,事情明朗些了,我再着人来知会你。”
贾琏听了,心下十分诧异,但既听他说了不能做准, 也不好多问。回头他就去找王熙凤商量,看用什么方法才能把这尤三姐先稳在府里,而且最好留个一年半载的。
凤姐因笑道, “这个简单,咱们珍大嫂子不是病了么?这段时间正好让她留下来照顾;府上几个姑娘, 特别是四妹妹, 之前也和她相处得不错, 再不济,还有咱们老太太;大嫂子服侍老太太,比咱们自己府上还殷勤, 要是老太太开口留人,这珍大嫂子也必会尽力的。”
这边禇英托人来寻冯紫英,却被告知他己先行离开, 她心下略有些诧异,但一想他或者是有急事离开了也未可知,况且来的时候并没有明说还要和他一起回去,于是也没有放在心下,只是回到内院,又去寻尤氏,让她派遣人来送自己回去。
等她再次回到内院,却发现惜春带着奶娘和丫头,也在尤氏房里;看得出来这姑嫂二人并没有多少话题,气氛有些冷淡;一见禇英回来,惜春眼睛一亮,忙走了过来,“刚才听琏二嫂子说三姐你来了,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是真的!你多早来的,怎么也不去那边逛逛?”
禇英便也笑着拉了她的手,“我昨日刚到京城,今日便来了你家里;我才和大姐说起,我在金陵,最挂念的便是四姑娘你了,这大半年不见了,四姑娘你一向可好?”
“你最挂念我?”惜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是和湘云姐姐最要好么?如今她也在这里呢!还有三姐姐,林姐姐,宝姐姐,论相貌,论才情,大家都说她们几个才是一等一的,连老太太也最偏疼她们几个,为什么你要挂念我?”这时的惜春毕竟年纪还小,想到什么,便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