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大勇歪抱着两只膀子,“三姑娘还是听太太的话,卖了这房子,随我们进京吧!”又看了看身旁这病歪歪的一老一少,“他们又不能劳作,又于你没什么助益,还得靠你养活,你何不依旧赶了他们回老家,让他们自生自灭呢?”
“自生自灭?你说的这是人话?我告诉你,这是我祖母和弟弟,但凡我还有一口吃的,我就不会饿着他们!你算什么东西?有悖人伦的畜生,无亲无友的杂种,也配在这里指点我?你快离了我这里,好多着呢,仔细站脏了我的地!”
说着禇英就抄起了竖在廊下的竹竿,这本是元绪逗着元林套知了玩的,又细又长,禇英一下没抡过来,差点把自己给绊倒,远处两人哈哈大笑起来,郑家那人笑得阴阳怪气:“可了不得,一言不合,就要上手的,这般凶悍,哪个男人降伏得住?可怜我们家那二少爷,还见天巴巴儿的和大太太求呢!幸好我们太太看不上,啧啧啧,所以说这婚姻要父母之命呢,这孩子们懂什么!”
禇英也不说话,拖着那竹竿,杀气腾腾的就往前走,光看她这架势,倒好像拖了一把重剑;廊庑上那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讶异,这姑娘,莫非还真敢动手?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禇英己到了廊庑阶下,哗地一声将竹竿从胁下送了出来,径直捅向郑家那人;那人猝不及防,连忙往旁边一躲,却忘了自己是站在台阶上,差点没掉下去;路大勇忙伸手来抓她的竹竿,没抓着,却被禇英用力捅了一下前胫,痛得他大叫一声,连忙跳到一边;趁着这个机会,禇英忙丢下竹竿,三两步便跑上台阶,从祖母手中接过了弟弟,又扶着祖母,匆匆忙忙的往廊下跑。
“跑什么呀表小姐,咱们不过是要送走他们,也免得带累了你,你娇滴滴一个姑娘家,何必这么逞强呢!”郑家那人几步便追上了祖孙三人,“别拗了,把这孩子给我吧,我保证将他们平安送回睢阳!”说着便要伸手来夺。
禇英正着急,一眼看到远处银宝正带着那车夫和侯府那两个人赶过来,连忙喊道:“救命!这屋子里来了两个强盗,要来抢我弟弟呢!”
“岂有此理!”过来这三人果然都带着哨棒铁掴,“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擅闯民宅,抢夺孩子!这还有王法吗?”这几人要护卫禇英,自然要顺着她的意思说话,“立刻拘了这两人到衙门,交有司发落!”
“你,你们是什么人?”见这三人似乎都不是善茬,郑家那人有些犹豫了,“此系家事,你们不好插手的!”
“屁的家事!我姓禇,你说说你姓甚名谁?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根本就是强盗!”禇英说着就抱着元林躲到了那三人的身后,“给我打,打出去为止!”
“走走走!”三人不住的驱赶着路大勇两人,“若敢再来,大棒子伺候!”
路大勇和郑家这人只好往外逃,边逃边喊:“姑娘,我就不信你屋子里天天有人守着,我们还会再来的!”
“听听,这是在威胁我呢!”禇英怒极反笑,“我今日还就把话摞在这儿,你们再敢踏进我这屋子一步,手来折手,脚来断脚;若想要田产和铺子,容易,我明日就搬,换个地方而己,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我就不信了,百十亩水田山地,一间空铺子,能值多少钱?这般逼迫,不就是想将我拘在她身边,好拿捏我吗?你们回去告诉她,让她死了这条心吧,我之前就说过,宁可沦落街头,也不要她一些施舍!”
见那两人被赶走了,她这才将元林放在地上,对徐氏道:“祖母,您也别出门了,我这就去找了大夫来为弟弟看诊;那大夫是柳湘莲的六叔,专治小儿和老人喘疾的,很有名气,弟弟一定会没事的,还可以顺便让他帮您看一下。”
“呃,就找你师父不行吗?我看他就不错,今天给我开那汤药,我看着也甚好……”祖母有些吞吞吐吐地道。
“术业有专攻,我师父是女科大夫,柳家六叔是专看小儿的,找他准没错!”禇英只以为是老人见识少,于是极力推荐柳六叔,把他吹得天花乱坠;祖母只得应了,却仍道:“你别去,让周成去请吧。”
“呃?”禇英愣住了,“柳六叔并不认识周成啊,再说了,人家也是有名气的大夫,哪能这么随便呢?”
“那就让元绪过去!元绪马上就下学了,他也是你的弟弟,这样该有诚意了吧?”
“祖母,您今天有点不对劲啊?不过是请个大夫过来,您怎么推三阻四的呢?”想了想,禇英才反应过来,“我知道了,因为他是柳湘莲的六叔,但是您不喜欢我师哥,所以您想阻止我和他打交道?”
看见徐氏闪烁的目光,禇英知道自己猜在了点子上,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祖母,您想多了;就我这样的,带着一摊子老小,脾气又不好,那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呢!您就别瞎操心了,好吗?我跟您说,现在说这些太早,我都还没及笄呢!”
正说着,元绪也下学回来了,一见禇英就高兴地道:“姐,半年后我就能参加县试了,荀少爷给我找好了联名保人,从今天起我可要更加认真看书了。”
“呀,那真是太好了!”今天虽然闹了一出,到底还是听到了这个好消息,禇英顿时喜不自禁,“走,我亲自去给你做点好吃的,你可得加倍努力了!”一面又对那公主府那三人道:“几位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一起用个饭吧!”
“算了姐,这家里来了客人,还是得我去做饭,你做的菜也就那样!”元绪毫不客气地戳穿了禇英,向几人打了招呼,这才放下书篮,径直往里去了。
吃完晚饭,天已经擦黑了,禇英想到公主其实也算是难产,那孩子又是从窒息中抢救过来的,还是得去看一眼那母子俩才能放心,于是和车夫说了,想再去公主府一趟。既然是她主动关心,这几个人哪有不应的,说不定他们到时候也能得侯爷另眼相看呢!于是一行人又来到了公主府。
禇英说明了来意,公主和永宁候都很感激,公主甚至有些过意不去,“昨日卿救治我母子之后劳累至晕厥,本宫还想着你会多休息两日呢!”
“不要紧的,公主,我年纪小,一觉睡醒就没事了;这不,我今天睡了一个白天,现在精神好得很,过来看看不成问题。”说着就问了下公主的身体状况,又为她检视一番,摸了摸子宫底的情况;因为有傅山开的药物调理,公主产后的情况还不错;她又看了看小儿的情况,却发现孩子面色仍有些发绀,于是她贴在孩子胸部听了听,果然听到了微不可见的肺部杂音;这窒息过的孩子,到底不是这么容易恢复的。
“这孩子,得请专治小儿的大夫来看一下,若不然不放心。”禇英正色对公主道。
“真的吗?原是几个积年的老嬷嬷都说孩子不哭不闹,睡得很安稳,没什么大问题,难道这孩子有什么不妥?”公主一下子又开始着急了。
“是的,公主,不哭不闹不代表是好事。这孩子总有饿了,湿了,困了的时候,若是一直不吭声儿,哪怕呼吸平稳,也代表这孩子对外界的刺激没什么反应。我知道东六坊那边有位柳大夫,极擅小儿的,公主不如让他过来看一看。”
“好,我马上让人去请。”公主说着就要亲自下床,来看孩子,禇英忙扶住了她,“公主不要着急,或者,您可以先试试让他吃奶?”
奶娘自然是早就备好的,见小世子无论如何不肯含住□□,那奶娘急得满头是汗,一屋子人也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禇英想了想,只得看向公主,“要不然您亲自喂喂?”
这话说得有些冒失,毕竟不管是宫里的规矩,还是公主的身份,都不必要她亲自哺乳;禇英于是耐心的和公主说了亲自喂母乳的好处,而且有奶娘备着,公主若是不想喂了,随时可以断掉;公主一开始有些犹豫,也有些羞赧,但在禇英的鼓励和指导下,她还是抱着孩子,笨手笨脚的喂了起来。
对于公主的亲自哺喂,孩子果然毫不抗拒,鼓着小嘴,吃得十分起劲,只是吃一会儿,他就要歇一阵,小脸也有些发白。禇英已经基本能确定这孩子有肺部的感染。她心不由悬了起来,只希望那柳六叔千万不要徒有虚名,能治好这孩子。
又过了好一阵儿,柳六叔终于被请到了府中。为孩子看过后,他确定这孩子果然有些不妥,于是在孩子背部贴上了一张软药膏,吩咐孩子睡觉时头得放在低处。又命人准备了一碗开水,他小心的取出一个小瓶子,挑了些褐色的药粉化在里面,放至微凉后,他亲自给小儿喂了几口,然后将剩下的药都倒掉,这才擦了擦头上的汗,“用药三日之后,若没有咳嗽,发热,这孩子便算是好了;若不然,我也没有办法,还请公主和侯爷恕罪。”
“也只能如此了。”虽然心下忐忑,公主和永宁侯也不好说什么,但禇英却放了心,柳六叔这样一说,就说明他是有把握的,至于后面特意交待的这句话,也不过是为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看柳六叔的样子,禇英就知道他有话要和自己说;果然,一出侯府的门,也不管还有下人在旁边,柳六叔就向禇英嚷嚷上了,“是你让他们去请我的?你是不是想害我?这样的是非之地,别人躲还来不及,你为何偏要提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