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让他再找一个女人,生儿育女,繁衍子嗣,得享天伦,这都是好事,他为何要难过?再说了,强迫一下怎么了?多少夫妻婚前没见过,强拉乱配来,婚后还不是好好过日子?远的不说,就连他爹还是我抢来的呢!”郡主又哼了一声。
啥?傅山的爹是被他这郡主娘抢来的?故事怎么越听越劲爆了呢?
见禇英吃惊地瞪大了双眼,郡主更加得意了,“千真万确,他爹是被我抢进王府做了仪宾的;他爹本是山西人,是个应试的举子,我见他生得风流俊俏,就让人去打听,结果他竟然说家中有了未婚妻;这怎么行?我当时就命人将他绑进王府,关了十来天后,就与我成亲了。怎么样?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他再闹,那也翻不过我的手掌心去!”
这一阵接一阵的,确实把禇英雷得不轻,雷得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喃喃地道,“这,这是郡主身份高贵,我不过一介民女,就算想抢人,那也不能够啊?”
“那总有别的办法,”郡主微皱着眉头,片刻后突然眼睛一亮,看向禇英,“你不是正学医用药么?那敢情好,你可以给他下点药啊!不管春<药还是迷药,别伤到人就行!”
禇英觉得自己冷汗都冒出来了,这老郡主,花活儿也太多了吧?
摊上这样的妈,傅山是真惨!
禇英已经打心底开始同情他们两父子了。
酝酿着该怎么应付她,禇英突然间抬起了头,正好对上郡主带着探究的目光,目光中竟还带着一丝阴冷,禇英心里一激灵,坏了!王府里养出来的这朵霸王花,绝不只是她表面这般的蛮横无脑,她来这里,也不仅仅是要找儿子,对接近儿子的人察言观行,多方考察审鉴,才是她的本意!
想到这里,禇英一阵庆幸,连忙又跪了下来,“娘娘,民女不敢!别说师父自己也懂药,就是不懂,我也不能做这样的事!”一面又膝行了几步,从那个箱子里拿了个金玉如意的摆件,“娘娘所赐,不敢不收;但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若全留下,只怕会折福;我只拿了这样东西给师父看,告诉他,您对他很是挂念,慢慢的劝他回去看一看,您看怎样?”
郡主闻言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面上带着些讥讽之色,“我竟然小看你了,你倒是个知进退的。你今天但凡再贪心一点,愚蠢一点,我管教你这铺子开不下去!我挂念他?母子连心,这是自然之理,可他也把我糟践够了!忤逆不孝之子,这么多年,为着他的事,我愁眉不展,彻夜难眠,他倒好,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贱人,就勾得他性情大变,不事父母!我难道是他的仇人吗?”一面慢慢站了起来,抬着下巴,“他不肯见我不要紧,你和他说,他爹几个月前一病不起,都快死了,他自己是大夫,问他要不要救,不救拉倒!”说着一拂袖子,“我们走!”说完便向外走去,那女官忙快步跟上。
禇英仍然跪在地上,估摸着郡主走远了,她这才慢慢的爬了起来。那个大箱子仍然放在地上,郡主并没有让人带走,看来在她眼里,这箱东西不过是她考验人的道具,用过了也就丢下了,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这就有点棘手了,禇英想了想,决定还是把它交给师父,毕竟这也算是他家的东西。
招呼人将柜台都恢复原样后,禇英这才回到了后堂,发现傅山正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喝着茶水。禇英看着他,他也就看了禇英一眼,还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郡主走了?”
“郡主娘娘把事情都告诉我了。”禇英说着走了过去,坐到他的对面,“师父,她还说,您的父亲,他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她希望您能回去看一看。”
“嗯,我知道了。”良久,傳山才应了一声,“她来这里,绝不单是为了此事吧?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那些话禇英却不好说出口了,因此红着脸只一笑,也不说话。
傅山是何等聪明之人,素习也知道他母亲的性子,因此也约略猜到了些什么,不由摇了摇头,“这些事,你都不必放在心上。她这个人,你就不能亲近,她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这人呢,什么都可以选择,惟独自己的出身,任何人都没法改变,所以啊,不能理会那么多,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禇英正要搬出大道理来劝一劝,听他这么一说,也就知道他们母子之间,绝不是她想的这么简单,想说的话也就咽了下去,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傅山想了想,又问,“你要进京都,打算什么时候起程?过几日忠靖候家的侄女儿要去京都,正是为了去那贾国公府走亲戚,你何不同她一起?”
“忠靖候家?他那侄女儿可是叫史湘云?”禇英突然想起了这个人。
“闺中名讳,那却不是我能知道的;你既认识她,何必又来问我?”傅山觉得有些奇怪。
“哦,那倒不是。我只是听别人提起过,说他们与贾家有亲,是对街香料铺子的容三奶奶告诉我的。”禇英毫不犹豫的拉人垫背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容三奶奶?”傅山想了想,“哦,那是武威将军府的三儿媳,她的娘家也在京都,怪道她什么都知道;那就让容三奶奶再去说说?你们年纪相仿,若是认得了,这一路上也有个说话的人。”
禇英应下了,又带傅山去看郡主留下的那一箱子东西。傅山不过看了一眼,就淡淡道:“她既丢下了,你就留着罢。若是哪天她想起了来要回去,也未可知的。”
禇英愣了愣,没想到这还是个烫手的山芋,自己不单只能眼巴巴看着,还要负着保管之责,于是不情愿地道,“既然是这样,那您回去为您父亲瞧病的时候,就把它带回去吧。我这里进出的人多手杂,到时候少了东西,我真赔不起。”
傅山忍不住笑了,“我就这么一说,你也当真了?她见天没事做,还念着这箱子霉烂的东西?也罢,要你就这么拿着,你心里也不安。这样,你把它放到我房里,在与不在,有我守着,我想,还没人敢到我房里偷东西的。”看了禇英一眼,“除了你。”
见禇英似乎不好意思了,他也想到了那天的情景,连忙轻咳一声,“对了,你要上京的话,让湘莲也和你一起去,他过几天刚好也要进京。”
“我不要!我才不想和他一路!”禇英小脸垮了下来,扭过了身子。
“他向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念在是初次,你就原谅他吧。这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就是脾气拧了些。他从小又没了父母,没人教导,才会这般不知轻重。我也说过他了,他再也不会这般冒失;他也需得要有个人管束才是。”傅山耐心地道。
“横竖与我不相干。”禇英硬下心肠道。
就这样撇开了吧,省得以后再生出多少枝节。
“一会儿好了,一会儿又恼了,我也是过来人,不都这样?你若真不在乎,就不会忌惮与他同行了,大家平心静气的,岂不是好?”傅山一幅洞明一切的表情。
“我才没有,根本不是这样!”禇英急了,立刻反驳道。
“好了好了,没有更好,你们只是同个路,这也不行吗?一起也有个伴儿啊?”傅山很是坚持,言下之意,你不同意才是有鬼。
“那,随便吧……”
褚英终于败下阵来,反正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进京都,必要接触贾府之人,如何对付宁国府那对荒淫父子,她正在心里筹谋着。
第39章 进京都
又过了十来天, 眼看着药铺子的生意渐渐步入了正轨,褚英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她也有烦恼, 因为还没有人真正因为接生难产来请过她。她年纪太小,名气不显, 而城内的各家都有自己相熟的稳婆。更重要的是,这时代的人们普遍认为稳婆是贱业,归入三姑六婆之中,更有人觉得她们出入产房,会给外人带来血光与晦气。
而且,据傅山所说,这时的产婆们各有各的绝活, 比如用脚踩肚子催生的,用苇叶切脐带的,让产妇咽头发的, 灌童子尿的,甚至有念咒化符水的, 无奇不有;生而为人, 己是艰难, 生为女子,更是难上加难。
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再掬一把同情泪的同时,禇英也希望, 自己真正能够帮助到更多有需要的人。
但是着急也没有用,她只能等待。而在这个期间,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就是学习,不断的学习。跟着傅山学习女科诊脉,诸症辨析,背汤头歌诀,跟着杜仲学习药材药性,君臣佐使,增反克畏,同时她将中医学所述女科诸症都与自己曾经的所学一一对应起来,一旦互相映证,说进步神速也不为过。
有着深厚的基础理论知识,她完全可以做到举一反三,和傅山进行探讨研究,而傅山自己也觉得受益匪浅。再加上元绪也是个刻苦自律之人,姐弟俩常常在同一盏灯下读书过三更,互相勉励,彼此促进。
就连这次出门,她也只在行李中放了几本有关女科方症的书,都是傅山所著,以便在路上随时翻看。她需要不断的学习,再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