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为了添丁进口,朝廷上不但强制婚配,甚至鼓励寡妇再嫁,但到了民间,尤其是有些名望的人家,对这件事情却并不宽容。郑氏一介官眷,还带着两个女儿,这就更让人侧目了。这就是柳六叔说话行事怪异的原因。
柳六叔没想到禇英如此直白,不像一般女儿那般扭扭捏捏,又戓是因此羞愧不安,倒也对她有了些好感,于是笑问道,“那么,姑娘愿意我怎样称呼你呢?”
这个问题以后都是无法避免的了,必须去面对的事情。禇英想了想,也一笑道,“这么说吧:我在禇家的时候,便姓禇;我在尤家的时候,便姓尤;”一边将元绪介绍给柳六叔,“这是我弟弟,禇元绪,同我一起过来的,我现在也是为了禇家的事,柳先生便叫我禇姑娘吧。”
“那好,禇姑娘,我就实话实说了。”柳六叔看了禇英一眼,“不是我要泼冷水,只是,你一不懂医,二不懂药,两眼一抹黑就想开生药铺子,若是再没个有名望的大夫撑着,我看这事,难啊!”
第34章 师父
褚英沉默了一会儿, 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说自己一不懂医, 二不懂药,倒也没错;只是自己满肚子的现代医学理论, 若是不能与中医的有关理论相对应相结合,而且能够相辅相成,只怕是真的没有用武之地。
但是如何有效结合,她还没有一点头绪;而柳六叔的这句话提醒了她,就是要一个有名望的大夫坐堂问诊,那她的生药店子不愁开不起来。
说到有名望的大夫,禇英第一个就想起了傅山, 这人若是肯过来帮她,她就有信心先把铺子开起来;至于懂药的掌柜,这么大的金陵城, 她就不信找不到,最不济她和元绪都可以学, 再说柳六叔也可以帮她推荐。
想到这里, 她便问柳六叔:“若是我能请来傅先生帮我坐堂, 您说我这铺子能开起来吗?”
“他?”柳六叔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禇姑娘, 你好大的口气!你知道傅先生什么名望,什么地位?他会来你这新开的小药铺子坐堂?再说了,他近几年一直在外漂泊, 家中父母三催四催,他也不肯踏进这金陵城一步的,我看你还是断了这个念想吧!”
“这么说来,他原本是金陵人了?那他为什么不肯回金陵呢?就算对父母不满,难道他没有妻儿家小吗?”禇英觉得很奇怪。
“嘘——”柳六叔大惊失色,连忙往门外看了看,接着悄声对禇英道,“以后切勿在他面前提起此事,这是忌讳!”
“哦?”禇英顿时好奇心起,作出愿闻其详的表情,柳六叔却将话题岔开了,“湘莲那天问过我以后,我把这开药铺的东西都写了个大概的章程。听说你的铺子在乌衣巷?嗯,那里地段不错,只看你那店面的情况了。我还要提醒你一句,那里本来有两家生药铺子了,而且达官贵人又多,你在那边万事都要小心,不可轻易得罪了人。”禇英连忙点头称是。
柳六叔想了想,又道:“至于掌柜的,我这里有个大徒弟,在我这铺子里已经十多年了,人很踏实,也很忠厚。我有心放他出去自立门户,可他这几年家里运道不好,还没这个本钱做自己的营生,因此当几年掌柜,学着管一个店子,倒也合适。其它的学徒杂工,那就要你自己去操心了,我也帮不了再多。”
同行能做到这份上,禇英当然是非常感激,连忙道了谢,柳六叔于是唤他那个大徒弟出来,已经二十六岁了,唤作杜仲,看样子便很忠厚老实。当着柳六叔的面,禇英便和他议下了工钱,订好了用工的契约,因为店子筹备,格局装潢,药材配选等等一应事宜都还要他帮着操办,禇英又格外给了他二两银子,说是他的辛苦钱;至于店子开起来之后如何运作,则是后话了,禇英暂时也想不了那么多。
商议己定,禇英便打算和元绪走一趟百花洲,去请傅山,希望他能在她的药铺子开业的时候来撑撑场面,三不五时的来坐堂开个诊;她则会趁机向他求教,把他那些成了系统的中医理论和自己的现代医学理论相结合起来。理清这其中的联系后,中西医结合,专事妇产及女科,她相信,自己会在这个世界闯出一片天地,毕竟这个时候也并不是没有女医。
元绪则不肯走了,他告诉禇英,他想趁着铺子开张还有些时日,先在柳六叔这里学习一段时间,自己家里要开药铺子,一些基本的药材药性,进货的货源,产地,药材的品鉴,他多少应该懂一些,免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给别人蒙了去。至于去百花洲的事,依旧让周丰或者周成陪着去就是。禇英一想,元绪说的也很有道理,可见他确实是在为这个家考虑,因此十分高兴。
柳六叔自是无可无不可,但对于禇英能请出傅山这事,他表示十分怀疑。
回到家里,禇英就带上了周成,准备马上出发。她是个急性子,什么事情在心里一过,就恨不得立刻办好。临出门的时候,却来了两个人,说是尤崇义交待的,让他们两个带着禇英上京都,还拿出了尤崇义和郑氏的书信。周成也在,那就更好,因为路妈妈捎了口信,让务必把周成也带过去。禇英却觉得自己这边的事情要紧,并不打算这么快过去;至少也得等店子开了,一切走上正轨再说,算一算这至少还得一两个月。
来人见禇英不肯和他们走,一时也没有办法;尤崇义只交待他们将人安全送到京都,其它的什么都没说。这时候又没有什么即时通讯,禇英又是个女孩儿,他们也不好采用什么强硬的手段,因此再三劝了一回后,也只得扫兴的走了。
禇英管不了这么多,带着周成立刻就出发了。出了金陵城数十里,又是那户熟悉的人家。算一算也有一个多月了,于是禇英打算顺便进去看一看,看那产妇恢复得怎么样。
一进那院子,一只小黑狗就汪汪的叫了起来,一群人围着那产妇荀少奶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逗孩子。见到禇英,众人先是愣了一愣,到底是荀少奶奶先认出了禇英,立刻命人扶了自己,来接禇英,“原来是恩人!前几天守着你们回程的日子,家里人在这路边等了几日,都扑了个空,愣是不知道你们是几时回去的。如今我母子安好,还要来感谢恩人大德呢!”一面又叫人,“快去叫少爷一声,说恩人来了,让他来见一见!”
禇英取上头上的遮阳笠,略扇了扇风,笑道,“不用了,我们此行有急事,只是路过。我是特地来看下你的情况的。”走近了搀着她,又低声问道,“你那伤口恢复得还好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禇英最怕的其实是伤口感染,因为当时操作条件简陋,天气又热。
荀少奶奶抿嘴笑了笑,“很好,只是还劳你记挂着。你走了以后,傅先生又带着他的女弟子来给我换了几次药,依着你说的,他还给我开了些汤药调理;他还说我年轻,恢复得快。”握着禇英的手,她又感慨道,“若不是你和傅先生,我们母子还不知道会怎样,这样的恩情,说是再生再造也不为过;你今天既来了,无论如何也得留在这里吃顿饭,我还有些事情想请教你呢!”
禇英见天近晌午,确实到了吃饭的时候,便也不再推辞。不一会儿,荀少爷也出来了,却是个眉目清秀,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向着禇英直拱手,口里也连称“恩人。”后面跟着一家老老小小,也都来拜谢;荀少奶奶又抱出孩子来给褚英看,一个多月的孩子已经长开了,十分的白胖可爱。
被这么多人捧着谢着,饶是禇英脸皮再厚,此时也直呼消受不起,荀家人这才又殷勤地请禇英上座,备了极丰盛的好茶好饭来招待。禇英见这荀家虽然住着这样一个小小的农家院子,然而吃穿用度,尤其这荀少奶奶和荀少爷,两人的举止皆不似寻常乡绅,不由好奇地问她,“你这夫君是做什么营生?”
荀少奶奶捂嘴笑了,“做什么营生,我也不知,只是今科侥幸中了举,如今还在家里吃闲饭呢!”原来这荀少爷是个读书人,怪道看上去斯文有礼,禇英连忙道,“恭喜少奶奶,如今看来是双喜临门,过几年再考上进士,少奶奶可就越发尊贵了!”
荀少奶奶轻笑一声,“我但凡尊贵,也不靠他!只是我父亲看他顺眼,硬是逼我嫁他,想当初我还不情愿呢!”
禇英就知道这里面有故事,但因为和她不甚相熟,也不好多问,毕竟她也不是个喜欢家长里短的人。匆匆吃完饭,禇英便要离去,荀少奶奶再三挽留不住,于是给了禇英一个地址,说是她娘家在金陵城内的住处;孩子满月后,娘家已经来了人接她,要回城里住一段日子,她让禇英务必再去看她。
禇英想了想,就把自己要在乌衣巷开药铺子的事告诉了荀少奶奶,让她回娘家后可以到那里去找人。荀少奶奶顿时喜不自胜,“当真?我娘家便住在乌衣巷,这敢情好!你说说,你那铺子几时开张?到时我准则带了人去捧场!”
辞别了荀家一众人等之后,禇英便和周成加紧赶路;两个人都骑着马,因此很快通过了十里山林,在榆林镇稍事休息后,因为是月夜,两人又接着上路,在第二天上午终于到达了百花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