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华左右没事,埋首捣鼓起来,她去厨房与杂物房拿来相应的东西,自己在这方小院中搭了个简易的煮酒架,搬来椅子坐在酒架边。
“注意火候,不能过盛,盖子要时不时冷却换盖,里头酒才不会流失过多。”
郭嘉上门来,有仆从来叫张春华,张春华将酒樽放入牌位前,锁上了那间屋子,匆匆往前厅而去。
吕布收到了浓烈的煮酒,三两下就喝完了,完了咂嘴评论道:“好喝!就是太少了,原先一坛酒煮过后只剩下三樽,不过瘾!”
戏忠呆了一下,没想到吕布根本不客气,将好不容易煮出来的好酒几口就焖了,都不给他留点。
陈宫黑了脸:“我们连瘾都没能过上,将军还好意思说不过瘾?”
吕布挠挠头,哈哈干笑:“这不是太好喝了吗,都怪这酒太少了,下次一定给你们留点儿。”
张春华到达前厅,见郭嘉拿着包裹怔怔出神,她叫道:“先生怎会登门而来?”
郭嘉回过神来,他鼻子耸耸,疑惑说道:“哪里飘来的香气?”
“香气,没有啊?”张春华一头雾水,她嗅嗅自己一身酒味,这可一点都不香。
郭嘉一个栗子就敲在她额头,他挑眉说道:“瞎说,你一身酒香都飘到十里外了,还说没香气。”
他不再纠结这事,转而对张春华说道:“我有疑问一直困惑于心,不知秋实可否给我答案?”
张春华坐下,好奇问道:“这世上还有难题会难倒先生的吗?”
郭嘉将手中的包裹放在桌上,推到张春华面前,不动声色问道:“秋实与吾友志才此前可认识?”
张春华正待否认,戏忠鬼魂忙说道:“认识认识,说认识!”
张春华瞥了他一眼,她犹豫了一下,心虚点头:“确实……认识。”
郭嘉目光审视,他瞥想让张春华条件反射看向的地方,他顺着望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郭嘉不解道:“志才是颍川学子,从未去过河内,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年少时曾游历各地,在遇上主公前去过冀州,”戏忠说道,他目光盯着那包裹,隐隐期待。
“我小时候在冀州待过,戏先生他教会了我煮酒,”张春华随口胡诌,她没明白郭嘉怎么会问她这个,志才又为什么要让她这般回答呢?
张春华满心疑惑地拿过那包裹打开一看,其中竟有戏忠的牌位!
她拿起那古朴的牌位打量,惊讶望向戏忠,却听戏忠急道:“别朝我看,奉孝心思细腻,你小动作多了会被他发现的。”
张春华惊得忙转过头去看郭嘉,见他眯着眼睛在打量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先……先生做什么这么看我?”
“没什么,”郭嘉意味深长说道,他的视线在空若无人的地方扫过,张春华紧张得拽紧了牌位。
手心勾玉一闪一闪,源源不断地阴气涌向戏忠,戏忠腿一软,险些舒服地叫出声来。
“你放松点,别紧张啊!你一紧张,奉孝一见你这样就知道其中定有鬼,虽然我现在确实成了鬼,”戏忠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他有些受不住阴气的冲刷,忙安抚张春华道。
郭嘉顿了顿,拿着茶杯的手骤然一紧。
“你别露出马脚了,活人见着鬼终究不好,奉孝不信鬼神,你可千万别将这事说给奉孝听。”戏忠说道。
吕布说道:“这个你放心,春华会保护好自己的,她不会将这种事情说给活人听。便是张汪夫妻,对她见鬼的能力也是一知半解。”
“原来还真没活人知道将军能见鬼?”戏忠惊讶道:“也是,这到底是怪力乱神的东西,世人总是不信这些,与其因此惹来灾祸,不如保护自身为上。”
典韦无奈说道:“春华还是不够小心,也总是因为我们这些鬼而疏远人群。”
戏忠想了想,对他们说道:“观察入微的人能从各种细节上发现端侃,正如奉孝的眼光,远离人群能保护自身,是好事,却不是长久之计。将军若想改善这些,我倒是可以教你些法子,让你不至于在人群中露出马脚。”
陈宫笑道:“那是好事,有戏大人教导,将军会进步的。”
戏忠轻笑一声:“我却是另有所求了,今日这些煮出来的青梅酒都让吕将军喝了,若将军能再煮一些供奉到我的牌位前就好了,就将它们当作拜师礼如何?”
张春华不动声色听着,她眨眨眼,算是答应了戏忠的要求。
戏忠笑容满面,跃跃欲试,谁都没注意到郭嘉握着茶杯的手指已经泛了白。
郭嘉垂下眉眼,细碎的发丝落在脸颊边,他不动声色问道:“之前秋实是在煮青梅酒吗?”
张春华说道:“是啊,先生鼻子真灵,这都能闻出来。”
“也不知秋实煮出了多少,不知我可有幸能尝尝?”郭嘉扯开一抹笑容,目不斜视。
张春华犹豫了一下,戏忠死了,她本想安慰先生的,现在还是别拒绝了。
她说道:“先生等我一下,我去拿一樽来。”
她将戏忠的牌位放好,又去往院中,将供奉在吕布牌位前的酒樽拿了一壶到前厅。
郭嘉浊酒轻抿其味,闻着倒是香甜,没想到吃进嘴里却寡淡如水。
这真是青梅酒?
却听戏忠惊讶道:“这酒刚才被鬼喝过了,活人还能喝吗?”
郭嘉表情一僵,低着看看手中的酒杯,一时无语。
张春华听了,好奇问郭嘉道:“先生,这酒味道怎么样?”
郭嘉抽抽嘴角,口是心非地说道:“味道挺好的。”
张春华笑道:“那先生可要多喝一些,我煮了一坛酒才得那么点,实在是耗费太巨大了。”
郭嘉点头,手指磨着酒杯,视线瞥过空无一人的屋子,他抿了抿唇,眼眸深邃平静,意味深长说道:“志才去冀州时少说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张春华闻言一愣,郭嘉突然轻笑起来,眉眼间因知己故去而生起的郁气消散无踪,他突然说道:“袁尚袁熙兄弟逃往乌桓,得蹋顿收留,日后必将会入侵我们,主公现在开始为征战乌桓而做准备了。”
张春华说道:“乌桓啊,离得有点远,那边是游牧部落的地方,他们草原人没个定性,逃到哪里是哪里的,再不济他们还会逃去塞外,可不好抓。”
“秋实认为,打更北面乌桓好还是打南边的刘表好?”郭嘉放下酒杯再没碰过,随口又问了起来。
陈宫思索了片刻说道:“刘表暂且成不了气候,他怕是不敢来攻许昌的。”
戏忠说道:“主公攻下河北四州,原先的袁氏在此经营太久,有不少人忠于袁氏,若是转而攻南方刘表,怕是舍近求远,放弃了到手的北方四州,这里也会兴起叛乱,还不如再往北打,力图攻灭袁氏两兄弟,稳固北方。”
他说着,郭嘉勾起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一旁发呆的袁绍听了,竟低低抽泣起来。
袁谭手忙脚乱哄道:“父亲莫哭,我们已经成鬼了,活人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了。”
袁绍哭得伤心,戏忠摸摸鼻子:“我只是说实话罢了,时事如此,这其中的关窍,我能想到,奉孝必定也能想到,他会给主公合理的建议。袁氏已是彊弩之末了,早在官渡之战失败后就注定了败亡的结局。哎,你别哭了。”
袁绍哭道:“还不是曹阿瞒的错!”
“父亲,我们走吧,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他们都是曹营的人,与我们处不到一起。”袁谭无奈道。
袁绍倔强摇头,他看看张春华,扁扁嘴:“我要娘!”
张春华额头跳跳,气得捏紧了拳头。
与张春华聊过后,郭嘉心满意足地走了,走前还顺走了张春华的酒樽。
送走郭嘉后,张春华松了口气,她去掏戏忠的牌位,打算将它也放入院子中的牌位堆里。
“咦,这牌位怎么在发光?”戏忠惊奇地说道:“也不知文若拿什么材质做的牌位。”
张春华想想觉得不对劲,那光芒颜色与她手心勾玉一样一样的,总觉得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想起了什么,忙冲入屋内去拿供奉的酒樽,倒了一杯尝了一尝。
“怎么了?”陈宫见她呆愣,忙关心问道。
张春华抿抿唇,脸色怪异地说道:“这酒淡若清水,为什么先生会说味道还不错?”
所有鬼魂齐刷刷沉默了。
戏忠想了想刚才郭嘉与张春华的一问一答,还有他回答后郭嘉的反应,迟疑说道:“你说会不会,他听见我说话了?”
“不会吧?”张春华惊了:“先生若听见你说话,怎么没半点反应?”
“奉孝心思细腻,极会掩饰,你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戏忠说道:“咦?你刚才的酒樽呢,三个酒樽少了一个。”
张春华又回到客厅去找,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次日,张春华去寻了郭嘉,郭嘉正关在书房写信,在她进去后都没有放下手中的笔。
“先生。”
张春华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开口。
郭嘉抬了抬眉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