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道:“不,直到现在,我还是想去相信你。”
“我明白。”赵公允道,“你若不相信我,便不会同我说这些话了。”
可叶开接下来却道:“可若你是这样一个我能全心信任的人,你与我的情分必已深到不可再深。”
他抬头一笑,黑眸深如浩海:“这样的你,又怎会觉得我会对你出刀?”
赵公允只道:“前车之鉴,怎可不防?”
叶开道:“可你说过的前车之鉴,是中毒之后杀了自己,而不是杀了别人。”
你应该防的,是我将刀对准自己,而不是将刀射向你。
赵公允的脸色一白再白,仿佛扑了层厚厚的□□,想抹也抹不掉,只黏糊糊地挂在脸上,让人难受得紧。
难受的绝不止他一个人,叶开的心也吊在了葫芦口里,想下却下不去,想上也难上来。
可有些话,他终究还是要问的。
“为何我能记得梦中的一切,记得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却唯独忘了和你相处的一切?”
赵公允摇了摇头,明明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渐渐觉得口干舌燥,胸腔之间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烧得连血肉都要融掉。
所幸叶开没有再问些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他只是再次举起了刀,可这次这把刀却对准了他自己的胸口。
胸口可不比手腕,那是要紧之地,赵公允看得面上一阵煞白,几乎要冲上前去拦住他了。
“你想做什么?那可不是能随便试的地方。”
那的确不是能随便试刀的地方,可叶开却好似没听到似的,直接划了一刀。
那一刀没有划下一道口子,只是把他的衣服给割开了,赵公允这才松了一口气。
叶开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血肉,只是一块砧板似的。他又低下头开始喃喃自语,但那话仿佛是说给别人听一样:“这里本来有一道伤痕,是小丁留给我的。”
他抬起头对着赵公允道:“可现在它却不见了。”
赵公允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
叶开冲着他笑了笑,那是他向对方露出的最后一个笑容。
“你能否告诉我它去了哪里?”
话音一落,周围的景色忽然一变,仿佛有极强的劲风迎面扑来,扑得人睁不开眼,迈不开步,只能原地不动等着这强风过去。叶开耳听八方,八方却只有风声,脚踩实地,可这实地却在渐渐下陷,他向上一跳,凌空而起,上面却仿佛没有尽头,他想抓住四周凸起的岩壁,可只抓住一团空气。
他仿佛处在一片虚无空间之中,听不见,看不清,也摸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强风停了下来,叶开再度睁开眼,只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山谷之中。
所幸这山谷中的景色他倒认得。
这应是凄风古,是一切开始之地。
他转过头,看见赵公允在背后看着他。
可他的神情却冷得像冰,一块浮沉千年而不化的冰。
叶开苦笑道:“所以我赌对了,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梦?”
他真不知道该说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赵公允不答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起我的?”
叶开道:“从我第一次醒来见到你的时候。”
赵公允诧异道:“第一次?”
叶开道:“那时我只是觉得你出现得太巧,但并没有想太多。”
赵公允冷冷道:“你说你一直想相信我,可你却一直在怀疑我。叶开,天下哪有你这样做人朋友的?”
他不但没有认错,反倒把叶开当做了最大的罪魁祸首,如今竟是要兴师问罪一般。
叶开苦笑道:“可如果这个朋友是我自己造出来的,那又当如何呢?”
这话音一落地,赵公允便仿佛被一把刀戳了个透心,整个人都微微晃了一晃。
他最大的软肋终究还是被看了个穿,一直想掩盖之事也终究还是见了天日。
叶开叹道:“你从来都没在这世上存在过,有关于你的一切,只怕都是我入梦之后自己随想出来的。”
赵公允神色漠然道:“你一思一念,便有了我。可那之后我的喜怒哀乐,便由不得你了。”
叶开道:“既由不得我,你又何必留我在此处?”
赵公允道:“我必须留你,有你在此,我才能在此。”
叶开道:“若我走了,你又会如何?”
赵公允道:“你既不把我当朋友,又何必问我?”
叶开叹了一叹,道:“这造出来的朋友也自然是朋友,不过相处之道与旁人有些不同罢了。”
赵公允冷笑道:“是与傅红雪不同吧?”
叶开道:“难道你觉得我的朋友就只有他?”
赵公允道:“他可不算你的朋友,他早已在朋友之上。有些事你骗得了别人,但你骗不了我。”
叶开没有说话,因为他根本不需去否认。
虽然他有种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可同时又有些微妙的安心,因为此时的叶开早已经不需要伪装某些东西了。许多他不敢说,亦或是不敢去承认的话,在他面前,都可以坦白告知。
赵公允便是他造出来的一面镜子,之前这道镜子蒙住了他的双眼,可现在这道镜子却能照亮他的前路。
可他的路究竟又在何方?
此问一起,叶开便继续道:“你之前的戏演得很好。”
赵公允笑了笑,可那笑却隐隐地含了几分苍凉之意。
“起初是戏,可后来演着演着便不是戏了。被你怀疑之时,我是真的伤心愤怒,就好像是真受了冤枉一样。”
叶开知道这种感受,就好像他一开始做着梦,也只是把那一切人与事都当成梦境,可后来真情一起,心念一动,却再不能视作幻梦了。
赵公允又接着道:“既然你已看破了这梦境,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叶开道:“有些人曾告诉我,在梦中死去便能醒来。”
赵公允却道:“对别人或许是如此,可对你不行。”
叶开道:“为何不行?”
赵公允道:“你入梦之前便已中毒,我又拖了你这么长时间,毒素早已深入肌理。所以你若在这儿死了,也只不过是进入更深一层的梦境,若在更深一层的梦境死了,你便会回到这里,就好像之前一样。”
叶开诧异道:“难道我之前每服一次毒,便是死了一次?”
赵公允淡淡道:“你可以这么说,你每次都在睡梦中死去,而我每次都在墓中守着你的尸体,直到你再度有了呼吸。”
叶开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瞪着赵公允,几乎说不出话来。
明明周身是微凉的晚风,他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由着森冷的寒意侵袭全身。
赵公允道:“这儿是你的第一层梦境,也是最好操控的梦境,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你的意识而变化。”
叶开道:“之前就是因为我有所怀疑,墓室才会发生那种种变化?”
赵公允点头道:“不过你若是再死一次,也许会进入比之前糟糕十倍的梦境。”
叶开道:“也许会更糟,也许会更好,这种事谁又能说得定呢?”
也许他应该相信对方,可若不亲自试试,叶开总是不甘心的。
赵公允道:“那便去试试吧,只有试了你才会知道此处才是安稳的所在。”
叶开淡淡道:“就算真如你所言,我也未必会留下来。”
至少还有一个人值得他去期待,值得他去拼死一搏。
赵公允幽幽道:“我只盼你莫要后悔。”
叶开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手一闪,飞刀再起,他的手指微微一转,一挑,那刀尖便朝着他的胸口刺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为了赶进度我想直接去小李飞刀世界的,不过也可以先去陆小凤世界穿宮九_(:з」∠)_大家能给我一些意见吗
第40章 呻/吟
叶开只觉得一刀下去,鲜血就如泉般喷涌而出。
刀入胸口是一阵钻心之痛,似有无穷冰水灌进了这道口子,痛得他几乎一瞬间便没了意识。
再下一刻,他便觉眼前一黑,身子如天旋地转一般,像是被人塞进了一个桶里来回翻滚。
可即便意识朦胧之际,他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的杀气朝着自己而来。
而伴随着这股子杀气的,竟是一道强横无比的劲风。
而那劲风袭向的位置竟是他的心脏,他的胸口。
叶开下意识地抬手,握指,一捻,一挑,就将那东西给牢牢地夹在了手里。
他若要夹住什么东西,只需两根手指便够了。
但是这次,他却用了五根手指。
因为用这东西的人指上的力气,只怕并不输于他。
他睁眼时,发现手里握的是一根鞭子。
而鞭子的另一端握在一个熟悉的人手里。
事实上,这张脸也未免太熟悉了一点。
就在昨天,叶开还和这人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床上抱在一块儿。
可现在这人却用一种极冷极厉的目光瞧着他,仿佛一点也瞧不出他是叶开一样。
若他现在仍在叶孤城的身体里,那陆小凤之前袭击的人便是叶孤城了。
可陆小凤如何会与叶孤城起冲突?
叶开仍旧握着那鞭子,但却觉得此处异样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