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霜失笑起来,安慰她道:“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鬼剃头看着吓人,实际上也是压力太大导致的。
“我娘家有个街坊,原是个开馄饨铺子的,因得罪了人,铺子遭人砸了,又被官府封了。他老婆嫌他没出息,带着儿子女儿回了娘家,他这头还要拖人将铺子解封,又要去老婆娘家将她劝回来,一时压力过大,一夜之间头发掉了个干净。”
王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一时松了口气,又马上担忧起来:“你是说,珠儿也是压力太大?”
邢霜点了点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原哪有什么压力,只是头里你们指着他光宗耀祖,他又懂事孝顺,自然得顺着父母的意来。
“可他是要袭爵的人,如今哪犯得着这般费力,依我看,你倒不如将那袭爵之事与他言明了,让他有个后路,也不至于担心考得不好,让你们丢脸。”
王氏听邢霜口口声声要让贾珠袭爵,心头一暖正想说些什么,外头突然吵嚷起来。
这大太太就坐在屋里呢,听着二房这般吵闹,王氏自然心生恼怒,忍不住对着外头叫了声:“谁在喧哗,拖出去掌嘴!”
邢霜尴尬的站了起来道:“我出来也有些时辰了,是该回去了,你忙你的。”
王氏话还没说完呢,刚想留邢霜,就听外头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叫道:“太太便是不顾着老太太的脸面,也得顾着我肚子里这个吧!”
邢霜愣在原地,眉头一皱。
赵姨娘书里就很爱闹,可到了正经主子跟前,还是懂规矩的。这会儿仗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就这般跋扈起来了?
王氏见状,心中更加恼怒,正要发火下令发作这不懂事的妾,就被邢霜抬头拦了下来。
“可别着了她的道,她激怒你,不过是知道你年轻气盛,要你发作。她肚子里又怀着孩子,事后必能逃得脱责罚,你却不然。”
王氏被邢霜说成“年轻气盛”,一时有些得意,又有些羞臊。邢霜比她还小呢,说她年轻气盛,也不知是客气还是讽刺。
但邢霜说的话,也是道理,她之前百般忍让也是因为如此。
“你今儿也看到了,我也不瞒你。往日比这还过分的都有,不过不便对外人说罢了。”
邢霜笑道:“家丑不可外扬,可咱们是一家子。你不便罚她,她还敢随意冲撞我了不成?你且坐着,我出去瞧瞧。”
王氏心生感激,看着邢霜出去,也没再客气。心里倒有几分得意,想着自己不动声色就将大房拉拢了过来,如今有嫂子替自己出气,还不会害她挨骂,心里又舒坦了几分。
邢霜这头出去,一掀帘子就被外头的吵闹声给弄得皱起了眉头。这贾府的下人都还好,经过统一的培训后,知道不会在家里大声喧哗。这外头大声嚷嚷的就赵姨娘一个,也令人有点受不了。
这人真是如同书中一般讨厌,邢霜又站了一会儿,见她还在顾着跟拦着她的丫鬟们吵架,口里骂的不干不净,心中越发的厌恶了起来。
“闭嘴!”邢霜怒喝了一声,赵姨娘那头愣了一下,看了过来,见邢霜站在廊上,她当下就有点慌了。
别人倒还罢了,这个大太太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初一进府就将大房所有的妾室通房都打发干净了,甚至没让赦老爷说过一个不字。
若她是太太请来对付自己的,那自己会不会也落得赶出去的下场?
想到这里,赵姨娘倒是老实了起来,不敢再嚷嚷,反而对着邢霜行了个礼。
“见过大太太。”
邢霜冷笑了起来,并不理她,只对丫鬟们道:“好歹也是学成回来的,怎么这个眼力见都没有。我与你们太太在里头有正事儿要谈,什么猫啊狗啊都放进来,都怎么当差的?”
底下的丫鬟们跪了一片,倒没人拦那赵姨娘了,赵姨娘便借机走至廊前,讪笑着对邢霜道:“我原也不知道大太太在,还请大太太息怒。”
邢霜瞥了她一眼,又冷笑一声:“所以,若原我不在,你在这院里便是独大了?我倒不知道,咱家还有这妾压妻一头的道理。来人,去衙门把政老爷叫回来,我今儿倒要以长嫂的身份问问他,这宠妾灭妻是什么道理!”
赵姨娘一听,吓得退后了两步。老爷是宠她没错,可那也是她任打任骂换来的。老爷拿正房太太没辙,每次心中有气便会来她这里撒气,而她每次都小意奉承着,让老爷舒了心,这才让老爷另眼相看,额外宠爱。
可如今却不一样,以前是太太“犯了错”,老爷再怎么打骂她,只会对她愧疚,而不会对她厌恶。
这一回,确实自己犯了错,若是再被长嫂驳了面子,只会怒上加怒,责罚加倍。
赵姨娘也不是全没脑子,忙扶着廊柱跪了下来,眼泪迅速的酝酿了出来挂在眼眶里,苦苦哀求道:“大太太误会了,我原是听说咱家报官去拿了那马道婆,一时情急,想来找太太要个说法,并不曾托大,还请大太太明鉴。”
邢霜俯视着她,心里丝毫没有一丝同情,再怀着身子又如何,你拿你弱当借口,只会让人更鄙视。
第一百二十章 告状
“马道婆?她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抓她见官你这般着急做什么?”邢霜也没让赵姨娘起身,就直接审起她来。
赵姨娘含着泪道:“那是我肚子里孩儿的干娘,求大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让人放了她吧。”
邢霜又笑了起来:“不看僧面看佛面?谁又是僧谁又是佛?我竟不知道,这家里有谁是给你撑腰的,你这么说来,你还有几分地位了?”
赵姨娘一愣,完全没想到这大太太会油盐不进。往日在老太太跟前这般玲珑的人,怎么突然就听不懂她的话了?
她的意思还不就是让大太太即便不给政老爷面子,也给老太太一个面子。可往日善解人意的大太太连这句话都听不懂,也太不正常了吧?
赵姨娘心知这是要发作她了,故而无论说什么大太太都会“听不懂”,便不敢再有那仗势的想法。
她眼珠子一转,陪着笑道:“大太太说笑了,我一个奴婢,哪里有什么人撑腰。大太太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只是这马道婆真是我肚子里孩子的干娘,还求大太太行行好,救她一救。”
邢霜一句话,打破了赵姨娘所有的希望:“马道婆是我亲自派人去抓的,你让我去救她,这是故意打我脸?”
赵姨娘一颤,忍不住往后一坐,瘫在地上。半晌她回过神来,扑过去叫道:“她好生生的,招谁惹谁了,大太太何苦这般害她。”
邢霜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一旁金钏袭人立马上来拦在跟前,金钏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袭主,好大的胆子!”
袭人也道:“谅你是谁,也没有以下犯上的道理。来人,将她拿下!”
赵姨娘哭着扑过来撕扯,依旧不管不顾的喊道:“她又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填房,又不是什么正经太太,当真与我拿起乔来。我也是半个主子,又是老太太给的,往日见了我她还不得客客气气的,如今倒跟我摆什么主子架子。”
一院子的丫鬟听到这话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屋里的王氏都吓了一跳。
这话可不敢说!
别说这一家子的下人不能说这话,就是王氏也不敢把这填房两字挂在嘴上。
若是邢霜刚进府那会儿,也许还有人敢这么说。可如今邢霜当家什么样,人人都知道,谁敢说这个有脑子有手段的大太太?
虽她平日极和气,见谁也都劝家和万事兴,可真的坏了规矩,她又是极不讲情面的一个人,从不顾及你在这家有什么场面地位,说撵你就撵你,连老太太都站在她这边。
王氏这会儿也坐不住了,这是在她院子里闹出来的事儿,她再不出面拦着,到了老太太跟前就都是她的错了。
她赶紧从屋里出来,对院子里的丫鬟喝道:“还不把这个没尊卑的东西拿下!”
接着又连忙转头给邢霜赔不是:“嫂子息怒,是我往日管教无方。”
邢霜面上看不出一点怒色,笑着对王氏道:“你着什么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再管教她,还能管着她心里怎么想的?她瞧不起我,怕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
说罢,她也回头对自己的丫鬟说:“这是你二太太房里的人,合着也不该咱们来插手。她再不是个东西,也是政老爷的玩意儿。”
金钏袭人便不再说话,只守着太太跟前,生怕那赵姨娘真的上前来伤了自家主子。
好在院子里的丫鬟们也是培训过的,不待王氏开口早就上来制住了赵姨娘,王氏开口时,那赵姨娘已被门口赶来的婆子押了起来。
邢霜看了看赵姨娘,觉着火候也到了,转头又对王氏道:“我来了也这多时了,倒是打扰了你的清净,我这就回去了。”
王氏忙陪着笑道:“嫂子这话说得,是我招待不周,还请嫂子勿怪。”
邢霜又客气了几句,带着自己的丫鬟就走了。待她一离开,王氏立刻板下脸来,让人直接把赵姨娘押下去,这头派人去仙鹤堂送话,一边又派人去工部衙门找贾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