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百年来,从每日醒来到每夜入睡,寻找红叶的转世已经成了我游走在世间的理由,我以为找到了她就等于找到了红叶。但是我现在才想明白,红叶的转世就算再像红叶,她也不是红叶了,而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与我无关。”
“人类寿命短暂,人生不过弹指百年,又要经历生老病死和爱恨离别,能让一个人变特别的,不是她上一世经历过什么,而是她的这一世和此时此刻。”
“我的此时此刻就是你。不论你之前是谁,从今以后只是我喜欢的姑娘。”
自打红叶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知道面前这个妖怪自大又骄傲,虽然看起来平易近人但实际上根本难以接近。这是自己遇到他以来,他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而且他说的一字一句都带着发自肺腑的真诚。
红叶听得出来他说的都是实话,她也很感动。
但也仅仅限于感动。
她内心无动于衷,甚至看到他这副深情真挚的模样竟然有些作呕。
红叶自小过得凄苦,所以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上左右一个人的除了爱情还有温饱,金钱,甚至是意外,每一项都能轻而易举让你在世上过得举步维艰。
所以她才不是什么视爱情为一切的天真小姑娘,只要心上人几句悔过之言便能忘却他给自己的所有伤害。
她慢慢朝他走过去,每走一步就对他抛出一个问题,每一个字都砸在酒吞的脸上:“你悔过又怎样?凭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说要取我魂魄便不顾惜我的生死,你说你喜欢我便要我原谅你和你在一起?凭什么?”
“要我原谅你?好啊,你也去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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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救命啊!”这是九州最北部普通的一个小山村,与世隔绝自给自足。
村子里的人怎么也没想到,灭顶之灾会在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傍晚降临到他们头上。
一大群妖怪突然闯进村子,二话不说见人便杀,见屋便烧。
本来宁静的小村突然变成了人间炼狱,所有人尖利的哭喊声仿佛要冲破天际。
而这一切都入了一人的眼。
夜叉负手立在半山腰,嘴角半笑不笑,火红的光映在他的瞳仁里,衬托的整个人邪祟又鬼魅,像是从地狱爬上来复仇的恶魔。
他身后跪着一个人类男人,此刻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完整:“为……为什么,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夜叉扭头,疑惑的皱起了眉头:“想烧便烧了,哪来的为什么。”
男子被他这副不痛不痒的表情刺激到,突然朝他扑过来大声喊道:“魔鬼,你是魔鬼!我诅咒你,你会遭天谴的!”
然而他却在离夜叉三步远时化作黑烟四散于空中。
夜叉吹吹手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好似怕这个人类的无知沾染上自己。他讥诮道:“不自量力。”
“天谴?对我来说,蛇王便是天。什么天道正义,都是胡扯,人类真是愚蠢又无聊。”
夜叉说完招招右手,不远处的手下立刻上前应道:“主人,有何事吩咐?”
“花鸟卷去哪了?”
“这……花鸟卷大人一向自由惯了,此次行动她并未参与。”
夜叉双眼一眯,施展顺行术顿时从原地消失,他一路向北,追随花鸟卷气息而去。
第75章 叛变
酒吞从来没有想过, 自己有一天会和红叶刀剑相向。然而事实确实发生了,她双手握刀, 一把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酒吞丝毫感觉不到痛意,他只是心酸, 又觉得心疼,以前的红叶连杀一只小鸡仔都下不了手,昔日那个活泼又软弱的小姑娘到底被他逼成了什么样子,才会生生把剑戳进自己的身体。
连眼睛都不眨。
直到此刻,他才觉得他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红叶对他的恨已经入骨,深刻到根本无法磨灭。
他伸手握住她执剑的手,脑中过往记忆纷杂而至, 太阳穴一阵一阵发疼:“我们怎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我又如何知道。”红叶的手在微微发抖,剑尖刺入皮肉的触觉顺着剑传到了她的手掌,她没想到面前的男人竟然躲都不躲直直迎了上来。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却听到放袖中的铃铛急促作响,清脆又连续的铃声在这个夜晚显得无比突兀。
酒吞顿时心中一跳。
几千年前, 御川大人赐予妖鬼两族各五只铃铛, 两只在他和滑瓢手中, 剩下八只分别位于神州四岛。一旦铃声响起之际,持铃人必须赶往宣青山汇合,不得有误。
然而这铃铛在他手中一直是个摆设, 几千年从来不曾响过。
如今突然想起,必定是出了大事。
他知此事一定无比棘手,不然御川大人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能让他做出这番举动的,普天之下除了八岐大蛇再无其它。
酒吞想到这,第一个反应到的就是眼前姑娘的安危。她一介凡人,毫无自保之力,一旦神州动荡,首当其冲遭难的便是如她这般普通的人类。
他撕下一条布带捂住自己仍在流血的伤口,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红叶,我知你恨我,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是神州要出大乱,你待在这里无人庇护我实在放心不下,同我一起回宣青山好不好?”
红叶撇过头不看他,她扔掉手中匕首转身回屋:“是死是活都是人生命数,不劳烦您操心了。”
说罢,嘭的一声狠狠关上了木门。
酒吞目送她进屋,盯着门口看了许久,终是轻轻叹了一声。他伸手在院子里布下了一道结界,然后便转身离开。
红叶透过门缝见他离开,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肆意从眼眶流了下来,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啜泣声被狠狠憋在喉咙里,她愣是一声都没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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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阎曦这边,她那日带着银箫从宣青山离开时,恰好收到了安倍晴明用纸鸢传过来的信,他在信中提到,由于玄武结界突然消失致使九州百姓民不聊生,事处紧急他来不及同她一起,只能先行出发然后让纸鸢代为传信。
阎曦见他已经赶往神州,心中底气顿时多了不少。当下也不耽搁,立刻出发赶往九州。
谁知刚走出京都地界,便在路上偶遇了只身一人的源博雅。
阎曦对他的出现惊讶的很:“博雅?你没和晴明在一起吗?”
源博雅也很意外竟能在路中遇到她,他将阎曦请到路边休息的茶舍,给她到了一杯茶,然后边喝边解释道:“我本是打算同他一起的,没成想因为神乐的事情耽搁了,因此便晚了一步。”
阎曦点点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问道:“神乐妹妹依旧昏迷不醒吗?”
他叹口气,放下茶杯慢慢摇了摇头。
“过了这么久,竟还未寻到救她的方法吗?”
“寻到了,不过……”他顿住,似乎有些挣扎要不要说出口。
阎曦问他:“不过什么?我认识的人不少,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你尽管同我说。”
就在他将要开口时,阎曦突然感觉一直挂在腰间的银箫有了动静。她抬手把银箫置于耳边,一道担忧而焦急的熟悉声音便钻进了她耳朵。
话不长,阎曦听完便又将银箫放下,但是仔细看去,能看出她平素坚定自信的一双瞳孔此刻在轻轻颤抖。
她闭上眼再睁开,装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博雅,御川在前方等我,我去去便回。”
阎曦起身要走,刚刚站起来就被源博雅拦住。
恍然间,她突然感觉脑袋有些发懵,面前的男子面容渐渐模糊,到最后,她竟然不受控制的闭上了眼睛。
昏迷前的最后一瞬,她听到源博雅轻轻说了一声:“抱歉,阎曦。”
刚才御川用银箫传来的话只有短短一句话
朱雀结界消失了,务必小心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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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昏黄的屋内,檀香幽幽燃起白色细烟,烟雾氤氲在屋中央的石台附近,半浮半游。
倏地,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
一个穿着蓝粉色襦裙的小姑娘蹦蹦跳跳从外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男子脑袋顶还有两只尖尖的耳朵。
他们二人走到床榻前站定,匣中少女定定的盯着床上昏迷的少女,一副垂涎欲滴的神情:“真俊俏的姑娘。”
白藏主伸手捂住她的双眼,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你收敛些,夜叉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动她。”
“小气鬼,我又不会怎么样。”匣中少女吐着舌头做个鬼脸:“唠叨鬼。”
他们说话的空当,从屋外传来一声呼喊:“小匣,小匣?”
匣中少女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眼眸倏地一亮,她猛地转过身朝外跑去:“花鸟卷姐姐,我在这!”
花鸟卷见她朝自己奔来,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眼带笑意:“这几天有没有乖乖的?”
匣中少女狂点头不迭:“有呀有呀,姐姐有没有给小匣带吃的?”
花鸟卷点点她的鼻尖,一脸好笑:“你就知道吃。”
“给你。”
一袋芝麻酥突然从不远处被扔过来,稳稳的落到了匣中少女的怀中。她抬头一看,不远处的男子一身黑衣,正是追逐花鸟卷而来的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