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川闷哼一声。
阎曦瞪他一眼,将他扶着坐到了石阶上:“我在阴间呆了几千年,最熟悉的便是鲜血的味道。方才那么浓郁的味道能是你划这么个小小的口子可以掩盖的吗?还敢唬我。”
御川自知理亏,耷拉着眉毛不敢吭声。
他才不想在自己媳妇面前丢脸,大名鼎鼎的魑魅魍魉之主竟然被小小的心魔伤到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阎曦又何尝猜不到他对自己隐瞒的原因,当时只觉得又气又好笑,明明都活了上万年,还是这么幼稚,她语气有些硬:“别朝我装可怜。”
这一句话成功止住了御川马上要掉下来的眼泪,他吸吸鼻子,带着鼻音嘟囔道:“吾才没有装可怜,是真的痛嘛。”
“咔嚓”一声,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在小树林中呆了许久的妖知道自己藏不住了,尴尬的笑着从林中走出来。
他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尤为引人注目。
在这世上,如果有什么比听墙角被抓包还尴尬的事情,那一定非听自家主上的墙角被抓包莫属。
还是如此劲爆的墙角。
酒吞想大笑却不能,憋的一张俊脸都扭曲了。他实在是想不到,有一天他能看到这样的御川。
软软糯糯,还冲女人撒着娇。
看一看眼前这张脸,再一想平时他对自己那一副面瘫冷酷的脸……酒吞突然抱着肚子狂笑出声,妈的笑死本大爷了哈哈哈哈哈,哪怕以后被惩罚他也认了哈哈哈哈哈。
御川额角的青筋随着他的笑声狠狠跳了几跳,他满脸阴沉,使劲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你再笑一声试试?”
“……唔”还是见好就收吧,酒吞识相的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默默退下。
空气又恢复到刚才的宁静。
阎曦瞅瞅像火烧尾巴一样溜走的红发妖怪,又瞅瞅眼前脸色黑的如炭一般的御川,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好啦,没什么的,不就是丢丢脸吗。”
她抿着嘴巴,眼睛笑成了月牙。
见她这样,御川无奈摇头,随之便坦然的摸摸她的脑袋叹道:“这可是吾的一世英名啊。”
阎曦顺着他大大的手掌蹭一蹭,转移了话题:“方才你给我披的袍子竟然会发热,你还有什么宝贝?”
御川情绪果然被带走了,他骄傲的挺挺胸脯:“吾的宝贝可多了去了,以后一件一件变给你看。”
他活了上万年,若是一百年寻一个宝贝,现在也能堆成山了。
“那我要看最稀罕的那个。”
阎曦的眼眸亮晶晶的,在黑夜里闪着光。
御川眨眨眼:“最稀罕的那个,就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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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厢还在你侬我侬,酒吞却悲催地看着昏迷的犬神,不知如何是好。
眼下肯定要把他弄醒,但是到底怎么弄?
他几乎把该试的办法都试遍了,但却没一个管用。
酒吞实在是不想打扰自家主上谈情说爱,刚才听墙角被抓已经够他战战兢兢了,如果再不怕死的打扰他们,恐怕他小命真的休矣。
刚才他在林中听到犬神生了心魔,便想着将功补过将犬神唤醒,没成想这如意算盘根本打不成。
他正苦恼时,木门吱呀一声,从外边打开了。
酒吞抱着脑袋扭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身形单薄,落落大方,一点妖气都不带。
满腔怒火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心“轰”的一声冲上了酒吞的眉心,他死死拧着眉头,朝红叶吼道:“谁让你来的?就算你不怕死也不能出来找死啊。”
红叶被他吓得肩膀猛地一抖,她在原地怔了一下才回过神,酸气瞬间泛上了眼眶:“你吼我做什么,我爱去哪便去哪,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把手中提着的布带藏到了身后,拎袋子的右手狠狠攥在一起,指尖全都变成了白色。
酒吞见她眼眸变红,突然没由来的心烦,他讨厌这张和红叶一样的脸显现出如此懦弱的神色,真正的红叶从不会轻易掉泪。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心中烦躁不堪,就像是乱麻一样理都理不顺,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放柔了许多:“好好爱惜你自己的性命。”
红叶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面前的男人再怎么骂她吼她,她也不会轻易示弱,然而就这一句关心的话,竟然让她的眼泪扑簌簌像珍珠一样一颗接着一颗掉了下来。
她从记事起便是一个人,无人陪伴,无人护她短,无人知她冷暖。
她流浪在外,她与狗同眠,吃鼠食蛇,活着对她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如今却有一个人会因为她不珍惜生命而生气,短短的几个字,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救赎。
后来身死,红叶再想起今天这一幕时,忍不住悲凉地笑了起来。她早就应该想到,从小到大老天从未善待她,又怎么会突然把这么大的一个馅饼掉到她面前。
“你、你别哭啊,”酒吞显得有些束手无措,他伸手去接,明明是冰凉的眼泪,掉到他掌心却变成了滚烫的灼热,“抱歉。”
“是我错了,我本不该不听你的话,偷偷跑出来。”红叶擦擦眼泪,将右手伸到他面前,讷讷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有用。”
“这是什……”酒吞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了布袋里装的东西,他突然噤了声,满脸诧异:“你拿骨头过来做什么?”
红叶天真的眼睛看起来无害的很:“狗最爱吃这个啊。”
他哭笑不得把骨头扔在了床边:“他是犬神,普通的狗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
“你看,”红叶眨眨眼,指着床上悠悠转醒的妖怪:“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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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神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床榻前站着两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红发男子一脸诧异的眼神让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他哪里知道,他醒来的时机是如此凑巧,凑巧到让酒吞啪啪打脸,方才那句“普通的狗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犹在耳边。
见二人不答话,犬神心中戒备骤起,他凝眉问道:“你们是何人?”
酒吞回过神来,后退两步和他拉开安全距离,向他解释道:“你不必害怕,在下酒吞童子,对你并无恶意。”
酒吞童子?
虽然犬神常年盘踞在鬼岐山附近,但这个大名鼎鼎的百鬼之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他刚放下警戒,又突然疑惑道:“你来我鬼岐山作甚?”
“作甚?”酒吞笑一声,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若不是你的心魔抓了主上的心上人,我难道来你鬼岐山游山玩水吗?”
犬神从床榻翻身而起,大惊道:“心魔?”
他这番反应实在出乎酒吞的意外,他本以为犬神知道心魔的存在,没想到根本被蒙在鼓里,他摇头啧啧:“原来大名鼎鼎的犬神也不过尔尔,竟连自己生了心魔都不知。”
“实不相瞒,最近我身体奇怪的很,明明前一日晚上在屋里睡觉,第二天醒来时却躺在鬼岐山树林中。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我对这些竟然毫无印象。”犬神慢慢走到屋外,他抬头环视整片鬼岐山,慢慢说道:“当年我会选择这里就是因为我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我把鬼岐山的小妖怪们赶走后,将整片山细细转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后来时间久了,我便以为当年自己多心了,可现在看来,鬼岐山一定在悄悄发生着什么,可我什么都觉察不到。”
就在三人沉默的空档,御川和阎曦悠悠的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御川?”犬神忍不住张大嘴巴,今日鬼岐山刮了什么大风,竟然把这号人物都刮过来了。
御川小心翼翼搀着阎曦,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抬头和他打招呼道:“犬神,许久不见。”
“你可别取笑我,既入人间,缘何成神?那只是凡人抬举我罢了,还是唤我苏离吧。”
酒吞把刚才苏离同他说的话给御川重复了一遍,阎曦站在一旁听出了一些端倪,她开口问犬神:“你真的将鬼岐山转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他点点头,“大部分吧,能去的地方我都去遍了。”
阎曦侧头看向御川:“你觉得呢?”
“吾和你想的一样,青龙结界想必就在鬼岐山。”
得到肯定,阎曦将破幻镜变出,对犬神直言道:“这镜子可以指引我们找到你一直找不到的那个东西,随不随我去由你决定,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那是什么,毕竟你在这里默默守护了它上千年。”
安倍家守护青龙结界的阴阳师视守护结界为责任,这是他们生来就必须完成的使命,没得选择也就无法知道这份守护是否心甘情愿。
可犬神不同,他明知鬼岐山有问题却毅然决然在这里一住就是上千年,这份赤子之心简直天地可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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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五人在鬼岐山稍作休息,天一亮便整装出发。
橙灰色的天边还泛着鱼肚白,晨曦藏在白云下蓄势待发,鸟儿的鸣叫声叽叽喳喳充满了整座山。
破幻镜的指路之用是阎曦昨日偶然发现的,那时她和御川在讨论青龙结界的位置,随手变出破幻镜一看,镜面竟然慢慢展现出一副画面,画面中是一条暗无天日的甬道,甬道内一点月光都没有,全靠烛火照光。再往里去,便是用铁索锁住的一扇铁门,门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