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依言坐过去摆开笔墨纸砚慢慢书写,白鹭跟在一旁看顾给端茶倒水,宝钗自出来守着看莺儿和紫鹃往花样上配颜色。约摸着过了大半个时辰,白鹭方把黛玉送出来,紫鹃见了忙跟着走到门口,掀了帘子黛玉且不急着出去,转身对宝钗道了恼这才告辞而去。
等白鹭把人送出了梨香院回来才福了福道:“秉姑娘,林姑娘的信已是交给二爷那边带出去了,您为何非对贾老太太的外孙女儿这般另眼相看?我看着这姑娘单薄得很,竟不像是个有寿数的。”
宝钗拿着手里的团扇摇了摇道:“无非是同病相怜,她比我更需得有人拉一把而已。白看着一条好端端人命填进去,于心何忍?反正不过顺手而已,无需计较太多。”说着转回去换了衣服睡下安歇不提。
再说另一边,湘云叫黛玉堵了一句便跑出去生气,宝玉忙追着出去好大功夫才将人哄转回来。等晚间回碧纱橱正遇着紫鹃送了用过的碗筷出去,宝玉忙拦下人挤眉弄眼的问:“林妹妹可还曾恼呢?云妹妹不过无心之失,万万没有影射她的意思;再者,云妹妹双亲俱失岂不是更可怜?你多早晚劝一劝,免得伤了姊妹间和气。”
不想这话叫门口正拿灯笼追出来的雪雁听个正着,立时便不愿意起来:“好叫宝二爷知道,这世上的道理原不是谁更可怜就站在谁那边的,先撩者贱,叫人堵回去还有甚话可说?难不成我们姑娘就是个佛爷,叫人呛到脸上了还得好性儿让着?再者,有那脾性好例如宝姑娘的愿意包涵了那也是人家的事儿,再没有硬压着要人让着谁的!”往日里雪雁分说个一两句黛玉必要出声拦下她,今儿干脆躲在房中不理不睬,把个大门一关索性连宝玉一齐拦在外头。
她心里想的分明,今日见外祖母行动间一味纵容宝玉行事,长此以往必要生事,自己一个清清白白女儿家如何肯稀里糊涂的就叫人坏了名节?看宝钗也不愿在贾家久住,只怕其寡母兄长进京之日便是归家之时,届时自己就该如何?少不得去信对父亲陈述利害,大不了父女两个回乡团圆,哪怕日日吃糠咽菜也好过今日这般叫人指着鼻子叫嚣。往日里因是寄居故此忍气吞声,若打定主意一心要离了贾府,谁又把这史家往眼里放!计议已定,心中登时豁然开朗,连日郁结之气顿消,洗漱之后倒头便睡,竟是少见的酣眠。
唯有贾母处听得今日又闹出的这一场,除长叹一声外再无其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完成的早,更得也要早一些!
第14章
送花宴过后荣府好生安静了几日,这一天宝钗去王夫人处道是要出门看看自家老宅修缮布置得如何,以备兄长进京落脚。王夫人自是出言挽留道:“你个女孩子家怎好往街上去?身边的嬷嬷竟不拦着!就在姨妈这里住着,多少便宜。”
宝钗笑道:“就是嬷嬷让我来求姨妈呢,好叫周嫂子一路跟着也放心。我住姨妈家自是无甚话说,只哥哥,既是个秀才,便要顶得家里一片天,怎能放着自家祖宅不守住到亲戚家?甚是于理不合。再者,亲戚间也讲究个远香近臭,前儿刚刚恼了云丫头,明儿不知道又要恼了谁。还有,等哥哥来了少不得母亲要为他说亲事哩,难不成在姨妈府上娶新妇?看着竟不像。我且得回去打点一二。”
说别的尚可,一提到薛蟠的婚事,王夫人心下又有了计较。外甥女进京一月有余,她冷眼看着竟恍惚有几分小姑子贾敏当初未出阁时的款儿,大道理叭叭叭的堵得人哑口无言不说,下人个个都还赞她敦厚周详,心里已是有几分不喜了。
往日里想着薛家家财丰厚,儿子又不成器,少不得将来要做成陪嫁,若是能得这么一个能干又带财的儿媳妇自然千好万好。可现在外甥竟突然幡然悔悟重新做人,说不得往后还是个秀才公,更进一步尚可期许,这嫁个庶女与他竟又比给宝玉聘个商户出身的正妻更合适了。
迎春、惜春都不是二房的女孩儿,将来就算老太太不做主也自有其父兄代为打算,只自己眼前的探春,碍着赵姨娘且不想让她顺心顺意,嫁去薛家岂不是正好?她母亲兄弟俱攥在自己手心儿里,不怕闹甚幺蛾子,只能想方设法拢着薛蟠为自家宝玉打点,顺带也好提携她自己兄弟。对外面还可说将其嫁与个有功名的富家子弟,两面净光、四角俱全,再没有比这更妥当的。
想来想去这宝钗便如鸡肋一般,一时也不是甚为得意了。
算计停当,她便对身边金钏道:“去把周瑞家的喊来,让她陪宝丫头去趟薛家宅子瞅瞅。当心伺候着点!”宝钗谢过,便和周瑞家的一起出去。
苏嬷嬷早吩咐好马车等在梨香院临街门口,白鹭随侍在侧,伺候着宝钗带了帷帽上车坐好,又安排了一个跑腿的小厮跟在一侧,并周瑞家的一起坐在车后,才让车夫扬鞭开道。这车并车夫把式也是薛家一并带进京的,小厮指了路,马车咕噜咕噜便朝薛家在京城的老宅而去。
这宅子是本朝立朝时薛家祖上御赐了紫薇舍人的那一位置办的,历经数代。后人不断将两旁人家买下来修缮,到薛蟠并宝钗这一辈儿已经成了个五进的大宅。现下薛家人口稀疏,五进的宅子未免有些太大了,是以薛姨妈才总也不想住进来,空落落怪渗人的。宝钗算了下,带上薛蝌宝琴兄妹,自家人正正好一人一个院子。将来兄长娶嫂子再不必如前世那般让人小看,是以仔细又仔细的交代了大管家用心翻修。
大管家知晓这是要给大爷讨媳妇用的宅子,自是下了死力气整治。几间铺子又叫大姑娘整的老老实实,不少好东西采买了源源不绝送进来,外到大门口的柱子并下马石,内到物瓦房檐、苗圃花园、夹道影壁,再有假山水池、锦鲤娇荷,并垂花门,月亮洞,一一重新铺设,或不是上了漆栽了新枝儿。原本看房子的几户老仆直接叫宝钗扣下来一家老小捆回金陵交与薛蝌处置,现下都是跟着一路过来外加临时采买的一些。
马车穿街越巷,到了京城东边几条非富即贵的巷子往里这么一拐,又走了大约盏茶时间便到了薛家宅子门口。车把式停稳,那小厮急忙从辕上跳下来跑到车门处,矮身伸手进车底掏了一会子掏出一架宽宽的小梯子刚刚卡在车门下,这才扬手轻轻叩了两下门板。白鹭头一个开门跳下来,搭把手请了周瑞家的出来,这才张伞迎了宝钗下车。小厮早就上去喊门了,听见声响,守门的门子探头出来一看是自家大姑娘,忙屁滚尿流开门将人迎进去。
进了大门,大管家才从里间跑出来,见了宝钗一拱手就打了个千儿:“姑娘安好,周嫂子安好。”周瑞家的正抬头四面看呢,冷不丁听见有人喊她,堆起笑福了福:“薛大管家好。我们太太说了,外甥哥儿给全家都长了脸,等进京必要好好往亲戚们家里走走。因想着宝姑娘一个女孩儿家在外走动多不方便,故此交代我好好儿伺候着姑娘过来看看,莫耽误了姨太太家的大事。”
大管家又同她寒暄了几句,这才垂手向宝钗禀报:“回姑娘,院子里的景致并砖瓦墙地都整治好了,屋子里面刚刚用兑好的石灰膏子刷过,待干了才好将家具摆设放进去。咱们从南边带来的好些布料不合用在帐子并窗户上,故此需要特特采买。小的私自做主把先前裁换下来的旧瓦并些儿物料转手给卖了,这一抿银子不拘去哪里都够此处开支。”
宝钗顺着夹道走了一遍将五处院子一一看过,这才点点头道:“主院留给母亲,靠近主院头一个东院给哥哥,次后头东边的院子给蝌哥儿;西边儿头一个院子留给我和琴姐儿,她还小呢,独个儿住个院子不甚放心。最后单一个院子出来留作客舍,你们就照着这个摆放家具摆设。不少东西都是家里现带来的,母亲和哥哥上京必又要带不少东西,记着趁早把仓库也给清出来。”
途中总有各式下人跑来回事儿交差,桩桩件件宝钗俱各安排的井井有条,看得一旁周瑞家的啧啧称奇:“姑娘今年虚岁才十三吧,竟比好些媳妇子还能干爽利,怪道院子里又规矩又干净。”宝钗抽空笑看她一眼道:“您笑话我哩!姨妈手底下哪个管事不比我强出几条街?无非我是主子,只消一句话便将人使唤得团团转,他们怕我,故此才看上去瑟瑟停当罢了。”说着又里外看看,这才点头满意到:“我估摸着,早了四月底,晚了五月初,母亲并哥哥必是要北上的,你们数着日子早早完工,千万别主家都到了还得等着。”
大管家弓身应了又道:“难得姑娘出来一回,不如去咱们自己在京里的酒楼尝尝新来厨子的手艺如何?好些客人都翘大拇指哩!整好周嫂子也在,荣国府上的管事必是不同凡响,一并帮着点评点评。”
因着日头尚早,宝钗微微考虑便点头道:“成,你打发人去说一声,专门留个隐秘些的包间儿,帐挂在我这儿,就当我请周嫂子下馆子,咱们也受用一回。”周瑞家的自是喜得无可无不可,当下殷勤伺候着宝钗上了马车缓缓出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