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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城门灯悄。
郊外一处地下室被火把照亮,里面是楼河新换来的三个死囚,犯得都是杀人越货的罪,全都定下了问斩的时间。
楼京墨从不问楼河如何换来死囚,而他们的结局又会如何。
新到的三人看着还很精神,见从楼梯上下来的两人仅是十几岁,三人全是呵呵嘲笑起来。
“小娃娃,你们是来送吃的?怎么两手空空的来,细胳膊细腿拿不动东西?”
“我瞧着细皮嫩肉的,有句话说得好,正是秀色可餐。你俩还不快点走走近些让我们瞧瞧。这破链子真特么麻烦,有本事别栓链子啊!”
“多半也是被抓来的,那人怎么就把你们也关进来了。难道是有心让我们死前快活一番,嫩是嫩了一些,但也别有滋味。哈哈哈——”
“还别说,我在楼里玩过几回,感受真的不错。可惜只玩过女的,还没试过男的是什么滋味。”
这三人倒真是什么都敢想!
楼京墨把手里的火把递给了黄药师,见他的脸色在火光下十分阴沉,是加快了速度打开悲酥香风瓶盖。可别实验没成,人就被黄药师给弄残了,楼河特意找来三个精神头那么足的不容易,地上三人都是身具武功,有着浅薄的内力。
只待今夜毒成,最后一个实验者则是楼河本人,亲测悲酥香风是否无法由内力逼出。
霎时间,地下室内暗香浮动。犹如桃花盛开,香气沁人心脾,宛如置身桃林仙境。
不过几息而已,本还叫嚣着要挣开锁链的三人都瘫在了地上,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楼京墨上前给三人依次把脉,无视了他们眼中的愤懑朝着黄药师点了点头。“接下来就看药效的持久性了。”
黄药师取出一包随身携带的铁针,在他面无表情地针起手落之间,铁针刺穿了三人的衣服直入他们的皮肉。哪怕三人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但从其眼神里也看出了他们身体的痛苦再成倍加剧。
等到手中的针全部扎完,这又取了一把匕首划开三人的衣物,确定此次隔着衣物取穴是针针命中毫无差错。
“看来你弄的药效成了,这般剧痛也没有刺激他们动弹分毫。如此甚好!”
黄药师说着先一步上了楼梯,回头厌恶地瞥了地上的三人一眼,试药时还让人开口这一点很不妙,就该毒哑这些人才对,偏偏楼京墨说想听听他们最真切的感受。
“三位如有不适可以尽管喊出来。”楼京墨在关上地下室盖子前饶有诚意地说,“反正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就救你们的。这句话,三位应该对不少人说过,自是懂得其中真意。”
‘砰!’地下室入口的石板被封上了。
火把被插在地上墙壁的凹槽处。火光熠熠,却无法将屋内完全照得透亮。
楼京墨在放着古琴的长桌后站定,今夜黄药师说过要考校她的一曲《高山流水》是否入耳。“黄兄,你确定现在能平心静气听琴吗?要不,你先笑一下?”
黄药师还真笑了,却是讥笑,“一曲琴让心情不好的人变得心旷神怡,这才是真的琴音入耳,难道你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好,就你道理多。你道理多的话,有本事就别迁怒。
楼京墨没有多话在长桌后落座,琴今在右琴尾在左,她与琴半尺之隔,双手抚上琴弦。右手以勾抹挑剔,左手以绰注吟猱,泠泠七弦复间,一阙《高山流水》在静夜里散向远方。
峨峨险山,洋洋江河,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楼京墨指尖的一曲高山流水不见半点隐居之意,反是尽显山河壮阔、多娇江山。天下风云将起,皇图霸业待展,我辈又怎能错过。
宅院之外,不知何时来了一位青衣白发的老妪静默负手而立。她听着院内传出的缕缕琴音,仰天便见七夕银河悬于天际,这曲多像当年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
许多年前,姑苏城郊,参合庄内,谁把瑶琴抚?
有人满腔的雄心壮志想要复国,从未有可能退一步海阔天空。有人一腔的痴心尽付相伴左右,哪怕痴梦里笑度余生也不悔。如今,鳞波流碎月,荏苒年芳歇。七月七鹊桥成时,有人去了天上,有人徒留人间。
一曲终了,青衣老妪恍然之中越过院门,隔窗悄然向屋内望去。
屋内,黄药师难得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于琴一道,你颇有天赋,算是没让我白辛苦一场。”
楼京墨不觉得这只是天赋,是她的心性到了才对。“我着实应该说一声感谢,但正如白天你在意的那样,我不敢冒认你的功劳,免得又在功劳苦劳上纠缠不清。俗话不是说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想必聪慧如你必然懂得这一浅显的道理。”
黄药师闻言深吸一口气,琴音绕梁未散所以他才不动气,毕竟知音少,有些言语之激他也能忍得。“我先守上半夜,等到子时就去看那三人的情况如何。眼下这股桃花味散得有些远,也不知四周会否有人误中招。”
悲酥香风是毒气,难免在使用时向外散逸开去。一年以来刚开始实验的时候,一不小心是迷倒过夜半赶路人,好在当时药量小,只让人昏上一个时辰没有出大岔子。
今夜的桃花香也飘了出去,但只要不踏进这个院子即可。
谁想窗外的青衣老妪已身体已经僵了大半住,幸而她怀里仍然保留着当年的解药。当年她看着那人改进了悲酥清风的缺点,相对的解药自是从未离身的携带。此时她勉勉强强从怀中取出一嗅,而这一瞬衣袖轻微的摩擦声在夜里被放大了。
“谁?!”下一刻,距离窗较近的黄药师已经推窗将两整瓶悲酥香风投了出去。
桃花香气在院里飘散开,星辉之下不见半分人影。
楼京墨取下火把靠近窗户,听不见四周有第三道心跳声,却瞥见靠近窗户的地上有一双浅浅的脚印。脚印不大,来者该是女子。
“她应该没有恶意。”楼京墨分辨过不少足迹,习武与否、胖瘦不同等等因素都会造成脚印深浅不同。
这一双脚印特别浅,说明来人的轻功很高仅是虚站于地上,如此人物逃过了悲酥香风的影响。究竟是她武功太高,高到跳出了毒药的束缚,还是她本就有相对应的解药?
“悲酥清风是从先生处得来的方子,现在改了毒方,可针对原本配方的解药还有一定功效,可以让人的身体短暂地活动一番。说不定,是先生有故人来。”
黄药师盯着那一对浅浅的足迹,楼河从不谈起他的师门,也明确表示了指点医术可以,但无法教导武功一事。加之楼河对楼京墨所言的一年之期,难道指的他的故人会找上门吗?
这人是楼河留给他们两人的武学机缘吗?
第6章
黄药师不再看向窗外,他忽而转了话题,“父亲来信说圣旨已下,他被贬官钦州。而祖父的身体也不太好,却还打算与父亲一起同去,只怕……”
只怕黄老这辈子是不会再回江南。
黄药师没有说完,楼京墨已经懂了。她没有想到黄父会被贬到那么远,钦州都快接近南海。“怎么会这么远。”
黄药师冷笑了一声,“左右逃不过官场倾轧,也逃不过不得圣心。”
这话倒是不错。黄父站在主站一方,即便是与当今心中所愿相同,但如今以和为贵的基调定了,总有些人会被踢出局,而不够受重视的自是留不下来。
虽然这种事情并不绝对,也有皇上故意外放的可能,但这种外放不会远到钦州的地步。
“那你打算去钦州吗?”楼京墨知晓黄药师想习武,但觉得起码如今他会选择同去钦州。“父母在,不远游。这话也没错。”
黄药师坐到古琴边随意拨弄了起来,窗边那一对脚印所带来的猜测让他意识到期盼已久的高手恐怕就要出现了。他渴望习得高深的武功可以肆意江湖,不似祖父与父亲一生为不得君心而忧愁,更不愿为宦海浮沉而束缚。
如果错过这一次拜师的机遇,他不知要等到何时。然而,祖父年事已高,父亲这几年也一直郁郁,他做不到视而不见,更不希望子欲养而亲不待。
“虽是不拘礼法,但孝道是大节所在。我要去钦州,起码会陪着祖父。”
黄药师没说具体何时走,这要视楼河的身体情况而定,既是认了楼河做先生,他就会有始有终。
楼京墨看着灯火下十三四岁少年,开口打破了些许沉闷的气氛,“指不定能得两全法,说不好有高手也往南边去。同在钦州,或是相邻的近,这都是有可能的。”
黄药师不可置否地点头,“这些看运气的事情就不谈了。如果这次真有故人找上先生,那你……”
黄药师说着拨动琴弦的手停下来,他该坦然地祝福楼京墨可以获得名师指点,偏偏还有一股不甘难消。最终,后半句话不说也罢。
房内只余琴声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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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将尽未尽。
姑苏城楼家医馆,一道青衣飘入。
床上的楼河骤然睁开眼睛,当下推门而出就见白发老妪。老妪的脸被刻上了岁月的痕迹,却犹然能看出其年轻时的貌美。“阿碧师姐,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今年你会回来的,我等的便是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