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停送来此物等同于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他只是需要两撇胡子以相换,那是完全不必多虑,陆小凤自己不愿意剃,楼京墨都会动手帮忙下手。
不过,陆小凤的怨念似乎完全被马车中的另外两人忽视了。
且不说为毒物走西域的楼京墨,花满楼第一次离开江南是想要亲手送还瀚海玉佛——也许将引得他陷入目不能视的源头回归本位,一切就能真的完完全全恢复正常。
对于此番长达两三年的西域之行,花满楼全无走出生活舒适区的不安,而是倍加期待去感觉沿途不同好风光。当他安排好百花楼里的花花草草由花平照料,这就略带兴奋地上了马车,先把经过楼京墨之手伪装过的瀚海玉佛放好。
“陆兄,我这才知晓你如此看重嘴上的两条眉毛。”花满楼或是于心不忍陆小凤的独自怨念,而取出了一只小瓷瓶,“此物易于毛发生长,你将药膏抹在适宜的位置,一夜之后就能长出新胡子了。”
“真的?还是花兄关心我。”陆小凤眼睛蹭的亮了起来,接过瓷瓶就揣入怀中,还不忘斜了一眼赶车的楼京墨,眼神之意毫不掩饰嘚瑟两字。‘看,我也有靠谱的朋友!不只某些狼狈为奸的损友!’
楼京墨云淡风轻地接下了陆小凤投来的那一眼嘚瑟,难怪鸡精不舍胡子,原来他的智商都随着胡子一起去了。之前,她就说过要警惕药到病除是毒药,花满楼当然不会弄出毒药,但那一瓶生发灵的副作用为何就非常难说了。
只是,当下又何必戳穿副作用的存在。恰如陆小凤所言,出来走走就是为了寻找乐趣,刚一出城不就让他身体力行了。
翌日,楼京墨与花满楼都早早起床去吃早饭,两人谁也没多提一句生发灵的事情,就听得陆小凤所在的房间发出像是见了妖怪的叫声。
“看来陆兄很惊讶于新胡子。”花满楼稳稳当当地夹着肉包,半点没未陆小凤的怪叫影响到。“昨天他取得急切,我没来记得问他喜欢什么颜色。”
楼京墨看向不露半点声色的花满楼,“你的意思是,陆小鸡有变五彩凤凰的机会?”
花满楼笑着点了点头,“我在配药之时不小心多加了几味药,将会在短时间内影响到毛发的颜色。因为没注意调配比例,所以长出来的胡子也许红绿相交,也许黄蓝交错,可惜我无缘一见。”
怎么办,此刻冲着一瓶生发灵突然好想让花满楼有缘一见了。
楼京墨随即彻底放飞了想象力,彩虹胡子的陆小凤真是让人非常好奇,但想来陆小凤在怪叫之后就会迫不及待地亲手剃了胡子。“可惜,我也无缘一见。但愿以后还有机会。”
这一句有机会围观陆小凤的彩虹胡子,重点或是在彩虹两字上,但更在围观两字上。
花满楼闻言没再继续专注于肉包,而是慎重认真地说到,“小楼无需强求,凡事顺其自然就好。眼睛不是胡子,刮掉了还能再长,倘若做到了则是逆天而为。我不惧怕逆行一回,但不能以他人之苦成全我之乐。”
逆天而行必遭天谴,其实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
花满楼经历过这一过程,他从双目失明到变得与常人无异,也差不多似逆天而行了,那一过程有多艰难只有经历过的人明白。凡事想要得到必要付出,又怎么能让对他好的人为此承受过大的风险。
两人没有再就此多说。有的事看透而不说破,或是还不到时候。
很快,陆小凤又气愤又委屈地走进了大堂,果然他原有两撇胡子的地方依旧空空如也,那样辣眼睛的胡子他宁可不要。
眼下他拿起花满楼面前的包子就吃了起来,并且截胡了店小二给楼京墨刚端来的豆浆,一口一口地咬着包子似在泄愤。
等到就着豆浆吃完包子,陆小凤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你们要好好珍惜像我这样的朋友,牺牲小我取乐于人,还做得心甘情愿毫无怨言。我敢说寻遍天下也是屈指可数。”
“对对,是要好好珍惜。”楼京墨煞有其事地点头,“只要陆兄的要求不过分,这一路许你找些乐子。”
花满楼还不忘多嘱咐一句,“将来我会争取做只长黑色毛发的膏药。在那之前还有一点要麻烦陆兄,接下来一个月你可能每天都要刮胡子了,那些彩色没那么容易褪去。”
陆小凤直道失策,他怎么就让花满楼认识了楼京墨,这整人的手段都无伤大雅,但都能戳到痛处。“花兄,你可真是近墨者黑了!这样真的好吗?”
“怎么不好?你的四条眉毛太出名了,花兄是我们的行路安全多做考量,少了惹事的两条眉毛能减少此行的风险性。”
楼京墨可不想被陆小凤的盛名所累,不管回程如何,她希望玉佛没送走之前,一切都能太平。“你要实在思念逝去的两条眉毛,不如起一个别名。既是五行缺胡子,又与水多相冲,那就叫陆湖。缺什么就叫什么。”
陆小凤绝不接受此名,那岂不是意味着将来他的胡子还会多灾多难。“不必了,我与胡子只是暂时离别,不需要急切地缅怀它。你看,我就从不叫你楼小白,是我相信你一直心地纯良且与人为善。”
难道还有人稀罕被叫做小白?
楼京墨且做夸奖地听着陆小凤的话,着实如他所言,出门走走会心情舒畅而别有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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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打闹谈笑间,三人从江南一路向西而去,历经大半年抵达了西部边陲阳春镇,很快就能穿过嘉峪关进入西域。
阳春三月,三人需在阳春小镇上停留几日,准备好进入大漠的所需物资,而更要较为详细地打听最近西域是否有所异变。
陆小凤自告奋勇地接过了探听消息的重任。三天后,他兴冲冲地回到客栈开口便道,“盛世太平,塞无战事,可以放心出关。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半刻,等到出了关,除了沙子就是骆驼了,四天之后镇上有一桩大热闹,我特意来邀你们一起去凑个热闹。”
“又是什么热闹?”花满楼八个多月来见识了陆小凤的凑热闹本事,幸而楼京墨有先见之明敢于治一治陆小凤让他知道收敛顾忌,否则指不定闹出多大麻烦。
“王家粮铺王老板的次女抛绣球招亲。这事情我只在话本里听过,还没亲眼见识过,必须去瞧一瞧。”
陆小凤听得如此选婿,他特意去瞧了瞧嫁作镇上第一酒楼老板娘的王家长女。其人算得上清秀佳人,那么妹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却不知为何要如此择夫。“你们也一起去吧。万一有人捣乱,还能帮一把不让绣球旁落到歪瓜裂枣的怀中。”
楼京墨整理着物资的动作都不曾停歇,闻言是头也不抬地说,“不去。像是比武招亲、抛球招亲之类的,这种地方最容易惹麻烦。万一有人哭着喊着要嫁给我,这事你出面摆平啊?”
“嫁给你?”陆小凤看着身着女装的楼京墨,“小楼,你未免也太有自信了。怎么看也得先考虑嫁给花兄。”
“你不信?我也不求你信。你天真,我不能跟着你天真,自认穿女装就一定安全了。搞不好,他们认为我是男扮女装。”
楼京墨懒得凑热闹,她建议花满楼也别陪陆小凤胡闹,免得临要出关还节外生枝。
然而,三人却在四天后一起乔装去围观了抛绣球。
原因无他,只因王家粮铺的王佩去过车迭国,那正在前往瀚海国的必经之路上。
自从五百年前五代十国末年,周世宗不似正史轨迹亡故,随之改写了其后所有的历史,西域诸国的情况自然也就与楼京墨所知晓经历过的不同。
阳春镇粮食铺王老板只有两个女儿,将粮食生意分为两块,长女王环负责关内生意,次女王佩管理关外生意。
王佩一年总有几个月在关外处理生意事宜,虽然刚刚年过二十但已能独当一面,镇上人都觉得她不愁嫁,却也不知为何要抛绣球招亲。
隐隐有一则流言传出,去年年末王佩查账归来时遇到了黑风诅咒。
这是阳春镇老人们口耳相传的一个诅咒,几百年前西域商路某日忽然乌云蔽日雷光大作,紧接着发现天空似乎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天外狰狞的可怖场景。凡是见此异象者必会与至亲至爱分离。
许多年来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天象,但去年年末严冬酷寒,王佩带领的商队在白日里遇到了忽然天空一片漆黑,一阵电闪雷鸣而不见点滴雨水降落。
商队平安地回到了阳春镇,没有人多提此事,岂料三个月之后王佩忽然要抛绣球招亲了。
抛绣球招亲引来的不仅是陆小凤之类的好奇者,还不乏一众特意从周边城镇赶来的青年人。其中有经商的、有开镖局的,他们早就耳闻王家粮铺的实力,更耳闻王佩的本事,正是要争着当王家姑爷的。
只见小镇最高的观天楼前人头攒动,而王佩按照约定时间在午饭过后未时一刻登上三层高楼。
王佩与长姐的清秀不同,更多了三分英气,此刻她不见笑意地环视楼下广场一圈。不顾楼下的人声杂乱,她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仔细观察,却最终失望垂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