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阁下能像这孩子一般愿意为我解除困扰,那么那份‘应当属于您’的赏赐,我自然也会赐下。”
发声的贵族抿了嘴,一脸不甘心的退了回去。
“说完了吗?还有什么说法吗?”她重新又扫视了一圈周遭的贵族们,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查理的脸上:“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告辞了兄长,还请你玩的开心些。”
“你也是,好好休息。”
查理干巴巴的应了一句,看着自己的妹妹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而那个洛林来的乡下孩子轻飘飘的打量了一遍这里站的人,也抬脚跟上了珊戴拉的脚步。
——那么自然的样子,就像是他早该在那个位置呆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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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走出大厅,贞德就抬脚走到了连素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低声道:“陛下,您的那位同胞兄弟看起来可没有那么无害。”曾经救国圣女侍奉过的一世一生之中唯一的错误就是对胞兄的心慈手软和对贞德毫不犹豫的信任,这是他堕落的钥匙,造成他沉浸于这片地狱深渊的罪魁祸首。
——这两个错误,前者他深恶痛绝,后者却甘之如饴。
而他被无数次的轮回弄混了记忆,也弄错了这件事开口的时间,果然,前方步履生风的连素听见他这句话后脚步骤然一停,回过头时她的眼神让贞德忍不住喉咙一紧,竟是下意识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
……再怎么虎视眈眈野心勃勃的盯着,怀揣着每时每刻都恨不得把她从头到脚彻彻底底的吞吃入腹的恶劣又糟糕的污秽妄想,说到底,她也还是他心中最独一无二的王。
“你只是个今天才被带到我面前的乡下孩子,贞德……在那么多人的大厅里认出我才是将来继承王位的皇女这件事,我尚且可以让那些教会的人用一句‘神迹’来解释,但是你刚才那句话可不好处理。”
皇女的声音沉稳庄肃,因为早年的习惯她身边总是不爱留人,故而此时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她压低了嗓子,这话便没有送到第三人的耳朵里。
贞德对这些东西依然还是似懂非懂,但是他却比任何人都固执地信着王是不会错的,于是他干脆利落的跪了下去,小心翼翼的凑上去让她的手背触碰到了自己冰冷白皙的光洁额头,“非常抱歉,陛下。”
连素轻声叹口气,弯下腰把他掺了起来。
“……你本不应该说这些的,若是让人听见,我还得多花功夫替你解释这个。”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可是您不喜欢他,不是吗?他对您毫无益处,还有刚才那些人也是,我既然是为了您来的,那么这些人于您没有任何用处,那么需要我替您一并处理了吗?”
连素盯着他年轻的脸,轻笑着摇了摇头,蓦地抬手刮了一下贞德笔挺的鼻梁。
贞德:“……!”先前还游刃有余顶着皇子查理一脸冷酷的少年被这一下子瞬间就弄红了脸,艳丽的红霞一路红到了耳朵根,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他这年纪该有的样子。
“果然,还是个孩子呢。”连素一脸无奈的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已然放缓了不少。“你若是不觉得我这命令下的着急,明早收拾好后就去奥尔良吧。”
“明早就去吗?”贞德一怔:“会不会太着急?”
“不着急了,奥尔良已经围困了好几个月,若你真的是我想找的那个人,那么早一点去也早一点让我的将士看到新的希望。”
贞德极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那……若我不是呢?您又要如何?”
若我不是原本历史上那位救国圣女,只不过是一个残留着她名字和记忆、抛弃了一切珍贵之物才能走到这里的可悲赝品,那您又要如何呢?
……您还会,像当初那样爱护我、保护我、赐予我最珍贵的信任吗?
连素不明所以,并不知道眼前少年这句话里藏着的言外之意,她只是单纯地理解了这句话的表面意思,于是极为干脆的回答道:“若真是那样的话,我大概只能亲自上阵了。”
……而且说句实话,她还真的有那么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贞德闻言立刻皱起眉:“那可不成,哪里有让您上去的道理。”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连素点头:“毕竟不知为何,自打我被生下来开始,身体就算不得好……战场是个消耗体力的地方,若我扛下来也就算了,就怕我扛不下来死在上面,或者挺到一半却被拖垮了身子……好不容易做到现在,这摊子由查理接过去再被他搞出个什么能气死祖宗的幺蛾子可就糟了。”
虽说这一次也是不知道要干嘛就被盖亚扔过来所以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的人生,但是好在当王的经历也不是没有,所以连素最担心的其实还是自己的续航问题。
不是英灵而是生者之身总是容易出这样那样的糟糕毛病——最典型的一点,就是血条脆的亚批。
皇女殿下捂着脸忧心忡忡发散思维担心自己的身后事,一旁的贞德却是若有所思。
“……我明白了。”他声音一沉,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了。
连素:……?
但是还没等她这句话问出口,就看到眼前的“少女”那双漂亮的浅金色眼睛泛着坚定的光彩,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请放心吧,陛下,您担忧的东西、期待的东西,我全部都会为您解决的!”
连素:……???
解决啥?
还是说你能让我去战场上放光炮吗?
第18章
第二天早上的连素是被侍女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叫醒的。
前天晚上和贞德聊完天之后回去依旧是忙到后半夜的皇女殿下几近凌晨才在侍女的催促下睡了几个小时,但是好像还没等她眼皮多黏一会,耳畔就响起了无数侍女惊恐的超高分贝的尖叫和门外凌乱嘈杂的脚步声。
皇女殿下梦中惊坐起,但是长时期的高压工作即使是她也有些吃不消,贞德的到来无形之中放松了她的神经,这一觉完全可以说是近几年来她睡得最放纵的一次,也就导致了她刚刚坐起来还没过两三秒,冲进来的侍女们就看到他们的皇女殿下耷拉着眼皮坐在在柔软过头的床褥中,身子晃荡了几下,啪叽一声又重新埋回了被子里面了。
女仆们:“……”
女仆们:“……我的殿下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啊啊啊啊啊!!!”
被褥里颤颤巍巍的抬起来一只细白的胳膊,冲着发声的方向挥了挥,皇女维持着那个脑袋埋在被子里的姿势,有气无力的咕哝了一声:“除非英军打进来了或者世界毁灭了以外不要叫我,让我再睡五分钟。”
“我的殿下啊啊啊……”有年长的侍女不顾床上那个现在哼唧的有多可怜,气急败坏的冲了上去近乎粗暴的把她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您再不清醒一下世界真的要毁灭了!”
……加班没工资,还不让睡觉。
嘤。
连素任劳任怨的睁开眼皮,冲着一旁准备替她换衣服的侍女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在她虽然因为被打扰了睡眠有些发脾气,总体来讲却还算不上不讲理,侍女们手脚利落的服侍她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后离开了房间,在门口等了半天的公爵才迫不及待的走了进来。
——或者说,冲了进来。
连素原本也算是习惯了他们偶尔会一惊一乍的样子,但是布伦塔公爵这般急促到有些衣衫不整的样子倒是头一次见到,她稍稍收敛了一点自己戏谑轻慢的心思,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您这么着急?”
“……是龙,殿下。”这位年长的贵族也算是见惯了风雨心性沉稳的角色,不然也不能有胆魄辅佐皇女登基,但是连素却听见了他努力掩饰依然流露出的几分惊惧和碰到某种可怕事情导致大脑完全无法思考、根本无法理解现状的可怜茫然,这个可怜人就只是凭着那一点浅薄的常识,颤抖着向他的主君说明了问题。
“是龙,一只黑色的龙出现在了庭院里。”
连素极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停顿了好一会,才略带些狐疑的反问道:“……龙?”
布伦塔公爵:“是的,殿下。”
连素:“那种本来只应当存在孩子睡前故事里,长着翅膀和獠牙的龙?”
布伦塔公爵开始渐渐无法控制自己嗓音中的颤抖:“是的,殿下。”
连素无自觉的拔高了声音:“理论上应当是属于幻想与神话的古老种族……那种龙?”
可怜的老人家用尽力气才能腰杆笔直的站在这里挺到现在都没趴下,可事实上他已经快要被先前那一眼吓得说不出话了。
连素抿了抿嘴唇,立刻转移了话题:“查理呢?留在城堡里的贵族们呢?还有城中的百姓,他们有没有事?”
“……没有人受伤,不得不说这是万幸之幸,殿下;我猜测那只龙应当是被人控制着的,因为从始至终对方都没有制造任何破坏,只是停在院子里不离开。”
“……”
连素揉了揉额心。
“……贞德在哪?”
“从打见到龙的那一刻开始那孩子我们就没有看到了,大概是被吓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