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此可以得出一番推测,杨慈佩戴的花冠是从不迷路花店勾得鲜花原材,这就是为什么三位受害者中唯独她的花饰被故意踩了一脚——祟厌恶格外生机勃勃的花,它的厌恶影响了被附身的行凶者。
如此说来,有顾客说她从不迷路商店买的花凋谢得快,说不好她正与祟有过交集,而鲜花受到了邪气的影响保险期大大缩短。
不是上门砸场子,而是上门问清始末。
言不周特意包了一束鲜花去张氏糕点铺,希望这次造访能将剥皮凶手的怀疑范围再缩小。
“言先生,您怎么来了?我,我能问一下最近您会在趣书轩加场说书吗?”
张蓉本是帮衬着爹娘在包装糕点,万万没有想到一清早喜鹊叫,居然是让她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了言不周。
啊啊啊,让她内心尖叫一会,竟然还受到了言不周特意送来的鲜花。这花要供起来,哪怕凋谢了也要做成干花书签。
言不周稍有意外遇到了一位书迷,但也没多惊讶,当时不迷路花店的开业广告还是打在趣书轩的外墙上。
“最近在忙花店的事情,说书加场可能要再等等。恕我冒昧直言,今日来找张姑娘,正是为了你之前买的鲜花。听说你买了三天花就谢了,我家掌柜在为此烦恼,想要找到其中的原因,不知张姑娘是否方便说说戴着它去了哪里?”
“方便,很方便。”张蓉是在心里万分感谢那顶早谢的花冠,没有犹豫细说起买来鲜花后所做的一切。说的那叫一个事无巨细,只为拉长与言不周的相处时间。
张蓉买了鲜花后是自制花冠,她是簪花会的成员,这三年只要时间允许都会去参与聚会,也渐渐成了手工花冠小能手。今年元宵却是没去,因为那天糕点铺子特别忙。
正月二十,张蓉第三次在不迷路花店买了花。最初她仅是冲着支持一把喜欢的说书先生,而买了两次觉得鲜花质量很好,刚想认准以后就在那里买,却没想到买回来的花三天就谢了。
“我觉得那不是鲜花的问题。”张蓉见到坐在面前的言不周,直接把先前说过的鲜花质量不好都给否认了,“可能是那天画舫上的风有些寒,将花冠吹蔫了,言先生完全不用自责的。”
英望东暗道胡说,谁养的花谁知道,出自他手的鲜花才不会娇弱到风一吹就散了。何况,最近哪有什么大风天,正月二十三刚刚经历过为期两天的春雨,那是雨后天晴风和日丽。
“画舫?赏的是哪一条河的景色?”
言不周想着汴京城四水贯都,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或环绕或横穿京城,每天见船只来来往往,她还没体会过此番乐趣。“也是簪花会的聚会活动吗?”
张蓉摇了摇头,“游河的姐妹们基本都是簪花会成员,但画舫游乐并不是集会活动,因为这是要额外出钱的。平日的活动一般都选择不要门票的场地,像在花娘子茶馆的聚会,花娘子还免了茶水费。画舫游乐参与的人数就少了,大概总共三十多人。”
“有谁碰过你的花冠吗?”英望东问着忽而想到什么,张蓉显然是言不周的书迷,那么她是不是没有把之前谢掉的花冠扔了。“张姑娘,那只花冠你还留着吗?”
张蓉面上一烫,偷瞄了一眼言不周,见其没神色不便稍稍松一口气。她还想维持住理智追星的形象,怎么能说即便花冠谢了,还是没舍得扔掉。
“在的。花谢了还能做香包,也是物尽其用不浪费。”
于是,张蓉拿出了那只绣着并蒂莲的香包交给英望东,有些不舍地看他将里面的干花瓣都倒了出来。
“汪!”一早被抱出门的年绯本还想喝周公再度梦里相聚,直到被这一撮干花瓣的气味给震醒了。『是它,是它,就是昨天出现的那只祟。这花瓣沾着祟的气息,那家伙一定是闻不惯花香,故意弄枯了花。』
英望东没接触过那只祟,但也感觉到了花瓣残余的一抹阴气,不夸张地说就是祟扼杀了鲜花的绽放。
这些花瓣还是扔了得好,虽然其上祟的气息很淡不会影响张蓉的健康,但说不准祟的心态有问题,循着气味找回来给张蓉使绊子。
因为祟的气息暴露了,这下能够确定那位行凶者曾经登上那艘画舫。
尽管张蓉并不记得有谁故意碰过她的花冠,但也说得通,祟是借着附身之人的手装作不经意间轻轻一碰即可。
这份游河的名单就尤为重要,连同船员在内,一共三十七人。
除了画舫的八位船员,剩下的二十九位客人,有十九位出现在弄花茶馆元宵集会的名册上。
毫无疑问,先集中人手调查这十九人。一方面查清三件剥皮案案发时,她们都身在何处;另一方面言不周带着年绯、马汉带着英望东去分头行事,确定这些人居所是否有过祟不小心冒头留下的气息。
这些人并非都住在汴京城,有一半来自周边临县。选择画舫游河不必担心玩得晚了回不了家,正好能走水路回程,那比走陆路来得还要顺畅。
不顺畅的是对于行凶者的调查。
马不停蹄的两天调查竟是一无所获。不仅是上了两份名单的十九人,画舫上的另外十八人也都一一被查实,却没有一个符合作案时间。杨慈三位被害人惨遭剥皮时,这些人都没有前往过案发地。
一定是什么地方被忽视了。
正在案情陷入僵局时,正月三十深夜子时,传来消息外城东南侧的赏兰苑后街出现了第四具被剥皮的尸体。
死者的情况却与前三具完全不同。死者不再是女性,而变成了男性,现场有明显的挣扎痕迹。
王朝说起打更人发现的情况,“那一块分三班人交叉巡逻打更,前一班在亥正二刻经过木子巷尚未见到异常,后一班在子时不到再进入木子巷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子时夜深。
赏兰苑这一带的店楼却还亮着灯笼,不是灯火通明的亮堂,而是影影绰绰的朦胧。
展昭扫了一眼,这里有一半的店门前都悬挂着一盏红栀灯,是以竹叶编成灯罩盖着,使得光影越发暧昧不清。
他正想着某种可能绕到后巷凶杀现场,一见死者的着装则不由蹙眉。死者趴在了地面上,可见他的头皮已经不见了,从背面来看死者比一般的男人要身形清瘦。
“汪。”年绯的叫声在巷口响起,它朝着言不周摇了摇头,血腥味很重而未发现祟的气味。
正如另外三位被害者一样,祟并不会在行凶者作案时轻易冒头,除非是遇到了它不喜的鲜花之物。
“阿言,你……”展昭侧身挡住微微挡住了尸体,下意识地想说让言不周不要看,却很快反应过来这一做法有些欲盖弥彰的傻。
“怎么了?”言不周扫到了死者的衣角,被害人穿的是一件青色的长衫。这再向前一步细看,那款式正与两天前言不周的那件青衣有七成相似。
相似的何止是青衣。背面的身形来看也有七分相似,最大的区别在于死者比言不周高出了半个头。
“几位大人可来了,我家君兰就这样被害了。不过是出门送客,本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却迟迟未归。还想着是否遇到哪位熟人了,谁想到……”
巷口传来了女人的低泣声,哭归哭,她并没有向里看个究竟的打算,只在巷口以绢帕抹着眼泪。
言不周看了一眼女人的打扮,不得不说,这位的穿着在正月末很是清凉。当下,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低声问展昭,“这里,恩,我是说赏兰苑是什么地方?”
“你看到红灯笼了,凡是挂这种灯笼的地方都提供全套的声色服务。赏兰苑是南风馆。”
汴京的青楼楚馆不少,更分三六九等,点着红灯笼的店家不是谈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就够了,更是要去床上深入交流。
这正是展昭起初皱眉的原因,今夜的被害人是一位红倌,他不会多加质疑旁人的谋生选择,可是行凶者改变了偏好目标,显然是冲着言不周去的。
何处去寻身形清秀的男子,找一位不食肉糜的读书人颇耗时间,倒是不如前来南风馆附近寻觅,找到一个替代品的可能性更高。
言不周稍稍愣了愣还真是名副其实红/灯/区,看来等忙完花店的事情,她真好好转一转开封。之前张蓉提的游船没还坐过,这会就毫无准备就来了风月场。
转念间,她就明白展昭为何脸色不佳,一来是她被剥皮者盯上了,二来是剥皮者选的替身从事的职业有够特别。
“我不在意这些事,展兄也别挂怀了。今夜最最倒霉的,还是地上这位被害人。”
言不周虚点了点展昭的眉间,笑着让他别再蹙眉,“对了,公孙先生还没来吗?凶手改变了猎杀对象,男女有别,这是出现了第一个凌乱的有挣扎痕迹的现场,可能会有新的线索也说不定。”
展昭看着言不周一脸坦然,他也迅速收起了个人情绪,仔细复查起现场来。
“公孙先生住得远,要再过一会才能到。现场虽然有挣扎痕迹,但汴京是青石板铺地,地上没有成形可供对比的足迹。今夜凶手选择的杀人时间与之前也是天差地别,今日并非节假,亥正二刻,一般年轻女子都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