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按住在腰间不老实乱动的手。如果可以,他也想抱着言不周睡到天光大亮。成亲六天就打破了二十来年的自律好习惯,他却完全没有感到一丝不妥,告诉自己换一种晨练方式而已。
不过,今天不能沉迷于被子的诱惑了。
冬至三天假期,商家歇业,官府暂停办公。若选今日最忙,皇上三年一亲郊,赵祯要去南郊祭祀。
展昭放了几天婚假,本该是两天前就同往郊外行馆,还是得了特批免去新婚燕尔就独对寒窗之苦。只要他冬至一早,着法服按时出息祭天典礼就好。
言不周嘟囔了几句,她对祭祀之事并不注重,但也没继续捣乱就松开了手,总不能让展昭迟到了。
“带好面饼肉干,你喝一小碗暖汤再走。”
言不周说着蹭了蹭枕头也起床了,倒也无需现烧早饭,昨天夜里早就准备好了吃食。
南郊祭天要进行整整一上午,全程基本走、站、拜三个姿势重复,怎么能不多吃点。
谁的猫谁心疼。等展昭洗漱之后,言不周还给有意抹了他一脸特别面霜。冬风刺骨,在郊外吹半天不做防护,说不定回来就成脱皮脸猫了。
感谢这个时代,人们都乐于活得舒适精致,男人簪花戴香囊实属平常。
虽然展昭不喜那些,但也没拒绝一些日常保养。
何况开封府还有一个喜欢捣鼓各种药材的公孙策,就连包拯被强行督促使用过美白洗面香胰子。
似是公孙策继考中进士后的另一执着追求,想要研制出让包拯脸白的香皂。倘若成功,在以白皙为美的当朝,此物势必风靡各地。
先与赵祯说好了,所得九成可入国库,以用于各类民生救济。单此一句就让包拯没了拒绝的念头。
展昭觉得公孙策指不定能成,寻常药草是没如此效力,但他与英望东正在联手进行异植改良试种。
那些来自异界的植物本无善恶之分,只要用对了地方,何止又是美白一条功效。
“我估计能在酉时日落前回来,官家八成也会来蹭饭,让柳大娘稍稍多备一些馄饨。”
展昭本想让言不周再睡一会,但听她说要代百昇去趣书轩烧几炷香,便也没把人再按回被子里。
五天前,百昇参加完婚礼就带着长发离开汴京,美名其曰不让小豹妖再窝着养毛,要带它去外头张张见识。
百昇也在汴京呆了十几年,既是爆出了真身,他也就顺手把趣书轩扔给了言不周代管,正好也趁机出去看看人世变化。
临走之前,百昇将经营趣书轩的注意事项都写了下来。其中提到了冬至祭祀、新春送礼、日常走访瓦肆邻店各东家等等。
既是在人间生活,哪怕妖怪也要入乡随俗活得贴地气一些,高冷那一套在市井中可行不通。
言不周答应代管,即便不信什么俗礼,却答应了百昇会将说书社妥当经营下去。不会让他回来就看到店铺倒闭关门了。而她也挺欢迎赵祯来蹭馄饨,才不是因为能出手相送园林的人可不多,且要好好珍惜。
“就知道赵兄闲不住,让你务必出席祭天大典,才不是仅仅谨遵祖制,要在京的官员都到场。分明就是拉一个靠谱的人陪着,等上祭天一结束,下午能一起在郊外踏雪玩。”
且说从展昭求娶到两人完婚,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幸而有黎山黎水两个擅修房屋的狸力在,将婚房稍做改建,更便两人于生活居住。
两只狸力为赎偷瓜与毁坏花店之罪,据闻它们是心甘情愿地签下卖身契约,承诺认真在荒府打工七年。
估计年前就能彻底将荒府修缮妥当。接下去,两只狸力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真不是故意设计好的空手套狸力,只能说贪吃与冲动往往会不自觉给自己挖坑。
两人说话间,展昭看向铜壶更漏。
估算着时间尚且宽裕,他让言不周先在镜前坐好,就拿起梳子轻轻为其打理绾发。
此前,两人也有同室而居的经历,但都为旅途办案匆匆赶路时,这几天才开始真正意义上适应家里有一人相伴的生活。
相互适应从点滴处着手。
展昭深知言不周某些方面够懒,但凡时间允许,希望每天为她梳头绾发,定期去了解学习一些新发髻款式也别有趣味。
而非看着言不周无奈地苦练法术,只为用一瞬变出单一的最简单发型。
言不周看着镜子的发型满意点头,有人耐心温柔地为她梳头真好。
哪怕练得法术再高效率但也有副作用,她用在头发上的一刹,头皮发根总会有被粗暴定型的疼痛感。“不错,为奖励你,今晚多加一些鱼肉馅的馄饨。”
展昭笑着弯腰吻了上去,半晌后面色正经地说,“鱼肉可不够,我喜欢这样的奖励,多多益善。”
“馋猫。”言不周能怎么办,肯定是同意到不能更同意了。眼前却是不能继续喂猫,为免展昭匆忙赶路,还是让他早些出发。
*
冬至当天,暖阳很给面子地露脸了。
前些日子接连下了几场雪,路上的积雪将至脚踝,倒也没妨碍人们出门上香。
言不周先在趣书轩里行了祭拜财神之事,又去了外城荒府上了几炷香。后殿已经焕然一新,香案上应景地就供了一块牌位,上书「天道」两字。
“希望接下来的六七年,我能太太平平地渡过府尹任期。都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可人人都锲而不舍地祈求您慈悲为怀。我呢,体恤您老业务繁忙,只求没有大乱就好。您说可行吗?”
天道当然不会回答。除了降下雷劫,它一贯讲究沉默是金。
“嗷——”
南郊却响起一道虎啸声。
赵祯、展昭以及黑一等几名护卫,众人正在一家农舍吃午饭,今天饭馆歇业,但村野之地村民很是热情招待旅人。
村里的乡亲之间原本就是在相互送吃食,且有越热闹福气越盛的说法,这会可不嫌弃多添几双筷子。
“王大叔,我没听错吧?刚刚是虎啸声?你们怎么都很喜笑颜开的?”
赵祯本是吃得欢快,也许是他的错觉,一直都觉得宫外的粗茶淡饭比宫里御膳房做得好多了。可他是仁善的皇帝,岂能太为难御厨,所以从没就此多话。
眼下,赵祯听得虎啸声响,那声音不远,至多在一两里地远,听着煞是威武凶猛。这些村民听到老虎靠近,怎么一一个都很镇定?‘朕的百姓难道都成伏虎罗汉了?所以根本不惧怕猛虎下山?’
南郊很大,有祭天之处,还有计划好的拆迁安置地。
因为这两点,巡警与开封府的人近三个月来将此彻底清查好几遍,首先就是保证没有猛兽出没。
如此一想,赵祯甚觉奇怪。这虎啸从何而来,也不听有人汇报此事。
王大叔却喜笑颜开地说,“郎君莫怕,那是白虎大仙,不是食人饿虎。它是十天前来的,会给村里打野味换熟食吃。
村里起先也发憷,后来村长与一帮壮汉去查了。他们见过白虎大仙真容,那是通体仙白,生有双翅虎虎生威。此乃祥瑞之兆,天佑大宋。”
有道是,国之将兴,白虎戏朝。
白虎自古被视为祥瑞,仿佛皮毛雪白,就让它脱离了饿虎食人的范畴,一下晋升为天神。
赵祯不是王大叔,哪怕白虎是吉兆,但他也得防着老虎吃人。
不过,一句白虎生有双翅,倒真让新出现的白虎脱离了普通老虎的队伍,一股妖气几近扑面而来。
“我先去看看。”
展昭止住了赵祯蠢蠢欲动同去的想法,就差没让赵祯把‘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抄一百遍。“赵兄在此稍等片刻,放心,我没有轻易与虎相搏的喜好。”
“好吧。”赵祯有一丝遗憾,但他甚懂分寸,只道一句,“熊飞小心些,如果危险就先撤退。你可别受伤,否则阿言一定会让我荷包大出血的。”
受伤?
展昭轻易可不敢再有,他可没忘了上一次言不周盯着的吃食忌口,再来一回恐怕要被禁了亲亲抱抱等所有的福利。
顺着虎啸声而去,这一路却没发现任何虎爪印。
等追踪至据说是白虎大仙暂居的草丛附近,终于见着一些鸡鸭骨头,却没有多余的动物残骸。
难道白虎真的只吃熟食,才会不留动物皮毛?又是一直高来高去,才会不留任何脚印?
展昭正想着就见前方草丛无风自动,丛中忽其淡淡白雾。
王大叔说虎啸代表大仙又要换食物了,原来是约好黄昏给送的,这会展昭算是去得早了。
“嗷?”
老虎的叫声在白雾中响起,竟是给人听出了几分疑惑的音调,似是在问来者何人,怎么没有饭菜香入鼻。
白雾又浓了几分,隐隐灼灼之间,可见一头猛虎的身形出现,它的背脊上真的有一对翅膀在缓缓张开。
相隔数丈远,展昭没有冒然靠近,他只拔/出了巨阙剑,指向缓缓笼罩四周的白雾。
只一瞬,且听咚地倒地声响起。
白雾迅速散去,哪还有什么猛虎展翅膀,且有一只枕头大小的毛团子跌冲着滚出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