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遇见了一个人,闯进了生命里,闯进了心里,于是这一切就都变了。
再也不能孤独地过一辈子了。
没有她的日子里,多一天都是煎熬。――看啊,这画儿是她画的、这字是她提的、这花香是她闻过的、这杯子是她喝的、这竹椅是她坐的…
这胸膛怀抱里。 。曾是她温柔笑意。
吃过了糖,知道了甜,于是他就奋不顾身地去爱了。
他不是少爷,没法儿委屈自个儿。
一辈子那样久,心爱的人不在,人间烟火,山河远阔都是无趣。
堂主见他醒了,这才舒了口气。可一对上那生无可恋,满是泪痕的模样,这心里就难受地生出了一股恼怒来:“你是疯了吗?知道那悬崖多高吗?那底下水流湍急,一掉下去命就没了!”
要不是董九涵飞身扑了过去,用长鞭一扫,缠住了他腰部,顺势一带让他滚在山石上,这会儿早在冰河里头荡着了。
虽然遍体鳞伤,但好歹保住了命。
他充耳不闻。。任由堂主骂着,嘴角一直的安然浅笑再演不下去了。
泪若霜雪,凉过鬓角儿,心已寒。
二爷就坐在床边儿,看着他旁若无人的样子,皱紧了眉。
一个人真要寻死,是拦不住的。
“她不在,你要替她尽孝,照顾她的父母。”二爷垂眸,神色有些空,似乎连自己也不清楚这样的话能不能劝住他。
果然。
“我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管了,还去照顾她的父母?”他躺在床上,笑得苍白苦涩,满是嘲讽。
这样的话,只有少爷和阿陶才听得进去罢了,他们自有胸中一番道义。
他不同,只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而已。
很简单,就只是在一起而已。
只是很怕一个人而已。
或许这样不好,或许这样可笑,或许这样幼稚,或许这样不孝,或许这样冲动,或许这样令人不齿…
这天下人从未爱过他,他又何必为了天下人负了她。
说好了相爱到老,就该要生死相依。
她做这一身喜袍的时候,心里该是多么欢喜与期盼着他能回京。
“是我不好,回来晚了。”
他看着床账,似乎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唇上没有半点儿血色,扯着嘴角苦笑时硬是裂开了几道儿血丝。
眼泪顺着眼角儿滑进鬓发里,一淌起来便止不住断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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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只是想当面和你说一句:生辰快乐。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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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闭了闭眼。压下酸涩起身离开。堂主看着他,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不想再看,只觉得这满腹的话想说又说不出口,只能眼看着他折磨成这幅样子,束手无策的感觉实在是太难过了。
世间之事哪有尽如人意的。
二爷回了府。 。杨九正等得着急的时候。
小厮回来和她说的时候,真是紧张得憋起了一口气儿,怎么都松不下来。
二爷一进屋,她就站了起来,急急问道:“老秦怎么样了!”
二爷看着她,似乎也能理解老秦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了。默了默,握着杨九的手进了里屋烤暖。
把杨九的手裹在手心里,揉了揉,试图温暖她手背上的凉意。
杨九不敢放松神色,等着他回话。
屋里暖暖的,二爷放柔了声:“明儿。。咱们回一趟王府吧。”
杨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这就是说老秦没什么大碍了吧。
才舒了一口气,眉头就挂上了满满的内疚与自责,道:“要是真出了事儿,咱们这辈子都不得安宁了…”
世间安得两全法。
杨九叹了口气,看着炭盆里的微火,听见二爷浓着嗓音,道:“他要是一心寻死,也是早晚的事。”
这心一下就提了上来,杨九握紧了二爷的手,语气微颤:“咱们明天就回王府。”
或许老秦,不需要两全其美的法子。他满心满意都只盼望着一件事儿,为了这一件事,别的都是浮云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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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并无两全法,不念两全只念卿。 ~。
第九十一章 残月
王府后宅里最南边的院子一个多月前住进了一个姑娘,半夜里送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衣裳都破了,整个人奄奄一息就差最后一口气儿没咽下去了。
请了大夫都说没辙了,怕是挨不过一天儿了。董副将连夜赶去了郭府向王爷禀告,当时王妃小产,没人敢打扰,一直到天明了才拿了王爷的印信去请了太医。
一直到过了午,太医才从屋里出来,只是叹息。这一个多月来汤药不断,太医日日都过来瞧,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了,医者向王爷禀告说若是一个月内病者没有醒来,那是当真束手无策,该备下后事了。
直到十月朔日,下起了今年的头一场大雪,黄昏时分,这位姑娘才醒了过来。
王爷和王妃来府里看望的事都十分隐秘。还吩咐了下人不许外传。
前两日王妃带来了一位夫人来,在病榻前痛苦不止,姑娘看着也难过,险些病情有加重了。
今儿夫人又来了,侍女们都有些紧张,所幸王妃一早儿前脚跟着后脚也来了,这下就好了,若是出了事也不必说不清了。
二爷吃过早点就带着杨九回王府了,一进门就听管家说玉夫人来了。
这样也好,多个劝说也是好事儿。
杨九养好了身子,能下床的时候就来了好几次了。 。按理说也是该习惯了。
但每每走到院子里,看着眼前的雕花门窗却总缓下了脚步。总要在门外站上一小会儿才能压下心里头酸涩的情绪走进去。
二爷与她十指相扣,停在了屋门前,柔声道:“都会好的。”
时间可以消没一切。
除了感情。
伤了就有疤,一辈子去不掉。或许忘了如何受的伤,但当时的疼,想想就连骨头缝儿里都颤。
两人轻轻推开了门缝,进了屋便立即转手关上了,生怕进了风,伤了里头的病人。
唯一让人值得庆幸就是如今的寒冬了,这样的大雪能冻彻脊骨。。能冷血不腐,病人总比夏日里少受折磨。
屋子里有些暗,因为紧闭着门窗,药味儿也没能散去,闻着苦苦的。原本这样也不好,但毕竟刚醒过来没几天,实在太过虚弱,不能旧伤未愈又添新病。
玉夫人在床榻边儿,端着碗似乎正在喂水,一看二爷与杨九来了,放下碗站了起来向二爷行礼。
一直没能见到二爷,这一回终于能当面道谢了。
二爷哪里会受长辈的礼,两步上前就扶住了夫人的动作。
“您这是做什么。”他道。
“丫头还能回来,全靠王爷。”夫人一下红了眼,道:“王爷是玉府的恩人。”
二爷摇了摇头,轻道:“由我而起,本该如此。”
说起对错,那些人本就是冲他平西王爷来的,其他人才真是无辜受累。若说起恩情,那日玉溪原本也可以逃走保命,被人追杀也是为了能救下九龄和大楠。
是他该道谢。
二爷与夫人说话时,杨九已走进了床榻,轻轻握住了满是血痕的手。
也不是别人,就是玉溪。
“你来了…”她扯着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因为喝药使嗓音有些重,没有了从前的清亮。
杨九点点头,原本也想对她笑得,一看她这幅样子,反而又红了眼。
小产自然难过,但毕竟怀孕时日短,她自个儿也不知道。最让人自责的就是搭上了无辜的性命,那是行多少善都换不回来的。
遇刺的第二日知道玄甲军在护城军之前找到玉溪时,她高兴得不得了。董九涵确认了身份之后,说是重伤恐怕危机性命,她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奈何病着,一直耗了几天。二爷才让她出门。
可真等见到了,这心抽疼的都快背过气儿去了。
她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连呼吸都微不可闻。胸前是那日刺伤的两刀,落手之狠辣,简直不为人道!还有遍布全身的伤口,连双臂上也满是从悬崖石刀上滚过去的伤口。
杨九就在床榻边捂着嘴,不让自个儿哭出声来。
那天在丧礼上看见玉家父母痛哭的时候,她无颜得想转身离去。都是因为她,才让两位老人这副样子啊。可当时玉溪还没醒,人也奄奄一息,又怎么能给了希望又让他们失望呢。 。这才隐瞒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来了她醒过来的时候,那天是朔日,盛京下起了大雪。
杨九清晰地记得那天玉溪的眼神。
绝望无助,无奈而难过。
那日说起老秦时,她捂着左脸的伤口,黯然落泪,沉默着摇了摇头。
她还没想好怎么迎接他回京时,这脸就少了一层皮肉,唇角至眼下,她的左脸已不能够再去做秦霄贤的白月光了。
玉溪一直是个坦荡率真的姑娘,爱我所爱,无怨无悔的人。杨九从没见过这样的她,眼神里有着犹豫和恐惧。
当初那个神采飞扬地说着,天不遂我愿,我便逆天而行的姑娘。。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