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局。
孙九芳正拱手,道:“师哥。”
“怎么会。”二爷笑了起来,扶着师弟正行礼的手,玩笑道:“怎么也得等你俩来啊。”
“还行,看您这还能说笑呢。”高筱贝听着一乐,抬手一扫袍,故意道:“走吧,师叔。”
听这调门听这语气,这要是先生在那非得在屁股上再踹一脚才是。
辈分也没错,只是几人年岁差不多;二爷年长几岁,但平日里也不会端着个长辈架子,这么一说三个人都是一乐。
孙九芳站在一旁,除了那声师哥之外,再没开过口。虽然嘴角一直挂着笑意,但这神情总有些僵硬,不说心不在焉,但就是有些心事重重。
他打小就不是爱憋事的孩子,别看小时候就属他孙九芳最安静,没事就爱在那练字看书什么的,但也就是他最痛快。
土话怎么说来着,咱不怕来事儿!
他一向喜静,虽然不闹腾但真要和人有什么过不去的,一般当场就得跟你翻脸,绝不会虚已委蛇与你表面交情。
有一句话用来说咱芳爷,那真是字里的每一笔都像为他造的: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高。
不是说他不好,而是羡慕他与生俱来就懂得的那份人生百年,珍惜自己。
莫名胸口一动,二爷眉心一蹙,问道:“九芳…”
“金钟响了。”
没等他把话问出口,孙九芳就拉过缰绳儿望向不远处的祭台,金钟响起。
“咱们赶紧过去吧。”
金钟响,祭礼末。
他们没能多思多想,听着金钟也没有更多的时辰来拖延了;三人扬袍上马,日光渐有微弱之势。
绕过梅岭从宫城后过,祭台沿途都是禁军把控,张鹤伦的安排是在祭礼结束前的一刻疏散祭台下的百姓,人多就乱,只要他们混进百姓之中再由百姓发现,届时当众喊冤要求面圣,众目睽睽之下必定不会生出意外。
祭台千阶石梯之上阶阶一名金甲护卫,祭台之下的一众百姓是各族族长,再往外就是三重禁军。
唯一的混入方法就是由侧向的一重禁军混进去,那个方位的禁军都是张鹤伦的心腹,为了放他们进来尽数都被派去守侧向,还惹了一群人笑话他们不受统领看重。
咱们张大统领看不看重一个人可不是这么看,那些个眼皮子浅的东西。
原本定的是暗卫在暗处守着,董九涵和另两个护卫从另一向装成外围的百姓吵吵两句;这头禁军放人,他们三个人再从侧向悄没声儿地混进去。
高筱贝在前,二爷居中,孙九芳该是第三个进来的,眼看着另一边疏散百姓的将领就要来了,二爷脚步一顿,回头。
果然不见孙九芳跟来。
“哥,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
这是二爷避过禁军踏进祭台那一瞬时,孙九芳在他身后说的话。原本一心仔细,耳旁飘过那句话轻飘飘的话时压根儿没有心思细想,等这一步稳稳落了地,这才猛地惊醒。
“诶,阿树呢!”高筱贝跟着停下脚步来,扫视四周时的语气都变得有些颤。
心下的不安不是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而是害怕自己所想的是真的。
“他到底怎么了!”二爷有些气恼,这一路就觉得不对劲,偏偏他东拉西扯就是没说一句什么来。
眼看着高筱贝这一副眼神躲避的样子,这一准儿就是知道事儿啊。
“他…董家的小姐被人绑了。”
高筱贝道。
二爷侧头看着不远处的金甲护卫,是他在天津训练了五年的那一支玄甲军中的精兵。
人活于世就是来选择的。
孟鹤堂选了重要的,秦霄贤选了想要的,陶阳选了正确的;二爷自己选了父母妻儿,剩下的都可以自己承担。
孙九芳选了自己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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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事关德云荣辱和云府存亡,你一冲动不说打乱计划,先就中了人家圈套了!孙家就你这么一个嫡子,那些亡命之徒怎么值得你去拼!”
“她值得。”
……
“孙家和她,我都要。”
第一百九十七章 众生皆苦
董屺被绑的地方是在花神庙后山的一处破庙。这本是原先的花神庙,后来迁移新庙,这里就被荒废了下来。
后山许久不曾有人来,早就杂草丛生,这天儿又是阴云压顶,孙九芳策马而来时打远处看着那破庙只觉得一阵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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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礼毕,帝后下祭台。
祭台下百姓要在帝后下行千阶石梯前下来疏散出去,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二爷。
“王爷?”
“是王爷!王爷回来了!”
“陛下!平西王回来了!”
金阶上的两列玄甲军齐齐拔剑而下,拥乱的百姓霎时安静下来,眼瞧着玄甲军把他们给包围起来。
玄甲军的领将从金阶之上追了下来,见玄甲军只是包围了百姓却没有动手拿人,心下就生出了几分不安。
禁军两向让道,果然。
“王爷…”
将领没有行礼,只是站在二爷面前喊了一声;这一声,背后压住了千言万语。
祭台之上的九五之尊,祭台之下的旧主王爷;或许也不对,他的主子一直都是陛下。王爷于他于玄甲军,是知遇之恩,是津城五年同袍情谊,是西北沙场生死之交。
人和畜生的区别就是有情义。
二爷一仰头,似乎能看见祭台之上的君上那满眼不可置信和眉心川字透出来的杀意。
“陛下——”
他运足了功,穿云裂石;是用尽全力的歇斯底里。
“云磊特来请罪。”
石阶之上的百官听了声响,纷纷疾步下阶梯,厚重的祭礼衣帽乱了许多。
不知是谁的声音:“大胆逆贼,还不快拿下!”
玄甲军无一人动手。
二爷从百姓之中走出,听着耳旁渐渐躲起来的窃窃私语,一句跟着一句地涌进心里头去。
“陛下——”
他上前一步,两指一捻衣摆,撩袍一扫跪地磕头。
“请陛下听臣一言!”
百姓不信他会谋反,只要证据确凿再行处置也不迟。
这一言,不能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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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正浓,雷破云霄。
这一帮匪徒倒也不算是外人,也姓孙。
这是太爷爷那一辈里头的庶出子弟,算起来也是孙家人。据说是当时犯了大错,族长和当时的孙家嫡房给赶出了盛京,从族谱上除名了。
当年的事实在太过久远,流传的故事也盖了许多层岁月流沙,不得以辨真假。近百年里不是没有人来过,只是来过的下场都惨烈的很,这么些年消停了。
至少孙九芳出生以来就仅仅只听过族谱上的故事。
这些人就像一些地痞流氓,握着刀剑又像山野草寇,领头的人脖子有一道疤,笑起来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孙少爷真来了,果然还是美人重要啊。”这匪吐掉了嘴里的一支草根,阴阳怪气地:“早知道就得让你带些好酒来。”
孙九芳下马,神色冷峻,黑袍下的青烟衣角由风卷起,僵硬得想一座木雕。
“她呢?”
“哈哈哈哈…”这匪率先笑了起来,毫不在意地扒拉了两下子衣领,挠了挠胸口,不甚在意:“真是爱美人不爱前程啊。”
“太祖心慈,念及同宗同源只是将你们驱逐出京。”他缓缓张口,阴风里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太祖太过仁慈,早知今日就该斩尽杀绝。
咻!
这匪猛地挥刀,指向孙九芳,皮笑肉不笑:“你们这些人,惯是道貌岸然的。”
老一辈的恩怨自然就断在了老一辈,凭什么他们同为子孙,这命就是天壤之别。
五六人齐齐挥刀而上,使的是南蛮子的砍刀手法,带着一些流匪气直直向孙九芳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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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哪位不长眼的御史,当众说出了云磊谋逆一事,说得好像他当真见过那封书信。
“臣奉旨留守天津城,为陛下安顿南境军马,大军迟迟不到,南境军副帅言语暗示于臣…”
身旁百姓屏息凝神,再无一人私语。
二爷抬起头,望着祭台之上,阴云之下,那点微弱的光,一字一句:“狡兔死,走狗烹。”
“臣斥责两句后,不日就收到消息,京中谣传臣收买南境军意图谋反。”
一名朱色衣袍的大臣拱手行了礼,走出一步,至石阶之上:“密信千真万确,还有从郭府搜出来的家书就是你平西王爷的王印,分毫不差!何必巧言令色,倒打一耙!”
“你又不是我平西王府的人,如何能知道分毫不差!”云磊怒极,提了嗓子张口便吼了回去。
着重咬住了家书一事,道:“既说家书,又何必在家书之上盖王印?难不成我还敢对着师长下令练兵吗!”
此话不差,王印是权利的象征,不是家书的证明。
“哼!谁知你德云一门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有些人不会据理力争,总爱空口白牙编故事:“再者,他大先生再大也没有官职,若你许他些什么,以王爷身份盖上王印作为盟誓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