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为着这一切,为着九五之上的人能高枕无忧,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拼打下来的声名就要这样被玷污了。
二爷确实早有防备,当时回天津陪着杨九待产时,陛下态度不明,言辞之中已有暗示,只是当时局势未定,云府郭家还有杨九与孩子都是他的责任,他的羁绊,所以他不能退也不能让。
如今大局已定,陛下自然就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太师一事是陛下心病,何尝不是权倾朝野令人难以放心。
南境军的副帅来时暗示的话就够明显了,为了造成淏城军懒散的假象,二爷下令“三不”,南境军拿下守卫权之后陛下就能放心,生死局开。
副帅留在天津就是为了偷取王印制造假书信,造成云磊收买南境军,意图谋逆的假象。南境大军迟迟不到也是为了日后的“平叛”,更多原因还是为了掩盖真相,不让人怀疑一开始陛下的意图,反正不进城最后还能围攻造假,何乐而不为。
盛京流言四起,张鹤伦的密信也送来了,郭府一门已被围封,德云书院开坛设教的事尽数被停。一众学子联名上书请求陛下彻查,学士儒生跪于宫门两日两夜不曾离去,如今云府谋逆一事已如烈火烹油,沸鼎之极,正是时候。
五日之后就是春祭,陛下会前往祭台祭天,届时百官陪同,百姓随行。
天时地利人和。
堂主领兵从西北回京时请辞,功臣论功行赏时把原本交给堂主的巡防营五千精兵交给了刘筱亭。
巡防营护卫盛京,等同于把百姓安危握在了手里。届时里应外合,孙九芳出城接二爷前往祭台,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九馕和母亲都送出城了,私养的府兵也都派去了苏州;师父名扬天下,陛下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
父亲坚持留在盛京与云氏一族共进退,父子协力又有兄弟齐心,二爷端酒相敬谢这一生赤子不悔。
“此后无论结果,愿诸君,前程似锦!”
生死由己。
啪!
疆场厮杀都不曾落泪的爷们,一饮而尽,摔碗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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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死无憾,不愧于天,但我的兄弟至亲,必要前程似锦,长命富贵。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兼得
刘筱亭安排好城中驻军,孙九芳领人出城接应二爷,护送他去祭台。
话说简单。
陛下疑心早起,巡防营里另外两名副将都是他的人,刘筱亭的日子并不轻松。这一回可算是费了大心才把两名副将给调了出去,不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孙九芳一人出城也使不得,情势所迫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但真用别的人又唯恐泄露消息,必定得是自己人;最后定下主意随他一起出城的是德云一堂学子。
栾师哥的徒弟,高筱贝。
一个生得剑眉星目,清瘦高挑的少年,看一眼就想起书里写的:琐兮尾兮,流离之子。
按着道理他和刘筱亭是一个辈分的,一个是栾师哥徒弟一个是岳师哥徒弟,所以甭管年纪差几岁都得管孙九芳叫师叔。
他们那一批孙子,诶,不是,那一批孩子的徒弟拜师进来的时候正是年少,教习先生也都是同一个自然就玩到了一块儿。刘筱亭那个不守信的混蛋,说好一起长大,长到一半不长了!眼瞧着他越蹿越高,这个头在书院里除了师爷谢金能比得过,别得真找不出比咱这贝爷高的了;非要找出两个个头差不多的,就数咱们二爷和楠爷了。
对了,从前秦小爷也是修长挺拔的身形,就是比他们几个清瘦不少。
可惜了…
若他还在,今年兄弟几人还能一块儿去郭家给师父磕头拜年,元宵节还能一块乘游船,花神节还能在三庆酒楼喝两杯,中秋节还能一块儿赏月,重阳节还能一起去梅岭…
可惜了,他不在了。
正因为不在了,所以那些琐碎却美好的事再也做不到了。人只要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高筱贝拦住了孙九芳正要往外赶的步子,衣袖料子皱成了一团。
因是祭典前一日,兵部尚书董大人的闺女,董屺被绑。
消息今儿才传到孙九芳的耳朵里,祭天大典已经行了大半。
按照计划刘筱亭留守城中控住城中守卫,张鹤伦禁军负责祭台沿途的护卫,孙九芳要出城接二爷,里应外合送他去祭台。
祭天结束时,文武百官盛京百姓都在场,一个万众瞩目,骑虎难下的局面。
这是云磊洗清嫌疑最好的时机,朝臣百姓在前,云府一门洗清嫌疑,当着这也多人的面儿,陛下在真相面前也绝对没有反驳的余地。日后郭家与云府的安危荣辱都在百姓的眼皮子底下,皇室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起码往后几十年不会再起波澜。
董屺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绑了。
“松开。”
孙九芳不是一个严肃的人,平日里师兄弟几个说起话来都是亲和的;除了他被逼得不行了,还努力用师父教的涵养来克制。
“你不能去!”高筱贝并不了解他,只是同门师兄弟,几个少年都是一起长大的,不说交心知己难得竹马情义。
他不能让他去,不能看着他去送死。
“巡防营已经拨出一队精英了,他们会把人平安带回来。”高筱贝说着,每张口一字这心里的底气就少一分。
德云书院,师承专情,英年早婚。
师兄弟几个都好说,偷喝酒,坑饭吃,赌钱花,如何的泼皮无赖也就是兄弟几人的玩笑话;可他开口规劝,却是劝人家放弃从小一起长大未来还要共度余生的姑娘,这让高筱贝有一种亏心的自责。
是啊,不能去,辫儿哥还在城外等着;一旦轻举妄动就会被人发现,先斩后奏。陛下疑心深种,如今又被满朝求情的文武大臣给激怒,正是要怒火中烧的时候。
孙九芳看着外头的阴云压顶,听不进一句话,脑海里转着在天津城与师哥同坐闲聊时,师哥说的那句话。
“她在等我。”
孙九芳转过头来看着高筱贝一字一句道,不同于辫儿哥对他说时的那股子由内而外的温柔,多了坚定和决心。
语气轻和,就像在回答一个学术问题。
“辫儿哥也在城外等咱们,平西王府被诬陷,现如今连师父也被关在府上不得相见,这一仗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
“师父名满天下,万一中的万一败了也不会伤及性命,可咱们德云一脉必定元气大伤,至此之后背负着意图谋逆的罪名举步维艰。”
“他们不是想杀人!”高筱贝的嗓子提了提,越是激动起来;说不清是因为如此要紧关头还要分心来规劝他,或是因为心里头也分不清到底该不该拦着他而恼怒自己。
他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他们那些人就是冲着你来的!你去过了天津,旨意上又说两日内押送师哥进京,他们是在防你!”
孙九芳去过天津之后,天津城的守卫权就被淏城军给拿了回去,南境军副帅同时往京城递送了二爷收买南境军意图谋反的书信;往后的事自不必说,喊冤求情的不少,人斩了一个又一个,直到陛下下旨两日内押送云磊进京。
因为二爷的命令,淏城军没有守城抵抗,领旨得十分痛快;照日子,二爷今晚就应该横死半路,祭典之后再送入京城天牢,明日畏罪自杀的名就算是定了。
事实确是押送队里的蓬头垢面,憔悴病态的人不是二爷,二爷昨儿后半夜就离开了天津,这会儿就快要到盛京了。
守卫权不在南境军手里,陛下自然不相信云磊会束手就擒,再者又收不到天津城的消息自然不能放心。
孙九芳是最后一个去天津城见过云磊的人,还在云府住了一夜,虽说是带着去设教的名号,但不能不防。
无论是二爷的计划还是朝廷押送的队伍,进京的日子都是今天,正是要紧的时候。
高筱贝说得对,他们不想杀人,只是为防万一用这种方式拖住他们而已。
“阿树。”他的年纪也小,孩子之间抛去辈分不说那都是像哥们一样的。
“大局为重。”
他和陶阳年岁相同,但不同于陶阳的老气横秋,更是活泼一些,性情和大楠是一样的。都是少年郎,明媚开朗且坚毅善良。
“我懂。”
孙九芳忽地一笑,眼眸一弯成了一条小鱼尾,眼角微微上扬的模样既温柔又真诚。
他终是没去救人,带上人和高筱贝一起快马加鞭出了城。经过城门时与城楼上的刘筱亭撞了个四目相对,两人都没多说,只是颔首低眉由城门错过,心照不宣。
二爷的车驾避开了正路,从梅岭绕了过去,前一条山路就是城郊的十里亭。
人不多,除了董九涵之外随身跟着还有两个护卫,看那走路的步法与落地轻重,这一看都是练家子。
“您不会真就带了这么两三个人吧?”
高筱贝拱手说道,一见着他这心里头就不似那般安定了,莫名地气息有些乱;似乎此时才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在与一个君王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