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贤一直安静听着,没有表情也没有问话,仿佛这些事儿都与他无关。
他缩进了被褥里,把她拥进怀里抱得紧紧地,亲了亲她的唇角儿,气息暖暖地在两人鼻尖儿上绕着。
“你爱我吗。”
他唇瓣轻动,在她的唇角儿边摩挲着。
“你爱我吗?”
不为那些无可奈何,就为了七堂的桐花。
她点点头,眼角一湿。
“爱。”
这就够了,剩下的那些战火纷争,皇权争斗,阴谋诡计,都与他无关。
他一笑,掌心在她腹部摩挲着。
“那我们生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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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醒的时候,鼻尖儿没有桐花的香味儿,只有熟悉的一股子迷药味儿。
枕畔有一封书信和一只帕子,帕子上头的迷药味儿最是浓重。
他却不恼,眉眼柔和,难得的快意。
孤独的人不需要解释,要答案。
知道自个儿想要的是什么就好了,旁的事儿都是烟雨如云消融于风,吹过耳畔而已,难得我心。
他起身,寻了一身英气的黑袍换上;束上了腰带,披上那件浓黑绣白鹿的外披,拿上书信就往议事厅去了。
堂主和其他人似乎都在等着他来,他眉眼含笑,神色轻快得就像是从前在七堂找师兄弟几个喝酒一样儿。
“准备出兵吧。”他放下了书信,递到堂主跟前儿。
堂主看着书信,上头的红信还在,分明就是尚未拆封的。
他笑了笑,撩起袍子往楠木椅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
何必看呢,不拆也知道写的是什么。
书信的内容很简单,把阿瓦族那位苟延残喘生了许多事儿来的亲王所在给写了出来,还有蛮人的排兵布阵图。
秣陵城外的密林里,绕过衡河就是亲王练兵所在;叛党巢穴。
“有个人,想见你。”堂主说。
视线放向屋门处,护卫押着,应该说是半扶着一虚弱女子进来。
侍卫一松手,女子就重重地摔倒在地,长发盖在了脸上,满身伤疤。
“你不能去!”声音嘶哑暗沉。
秦霄贤低眸扫了扫,随即笑道:“徐姑娘这是觉得盛京的天牢没有邺城的天牢舒坦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嬉闹的语气说着调侃的话了。
徐晓雨像是没听见,哭喊着:“你不能去!秣陵城都是埋伏,她是故意要你死的!”
“她是骗你的!”
“去年九月,梅岭的杀手就是冲着德云学子去的,完成任务就会带她回阿瓦族!”
“她真的都是骗你的!你不能去啊!”
身上衣裳破烂,浑身都是山刺划破的伤口;连夜赶来,天刚蒙亮就来了,差点儿就让兵士当做细作给宰了。
孟鹤堂握着信,犹豫了许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头看着他:“老秦,她…”
“我知道。”他笑了笑。
四目相对:“你孟鹤堂,绝不后退。”
所以,你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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秣陵城外有一处密林,灌木丛中尽是埋伏,伏兵陷阱数不胜数。
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徐晓雨既然跑出去通风报信了,这头自然也不能走漏了风声。
蛮族亲王现身了和孟鹤堂两军对垒。
秦霄贤作为前锋将开战,两军厮杀混战;孟鹤堂三军之中迎风而立,金弓在手,羽箭上弦。
半月成形。
他瞄准了中心,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眼睛闭了又闭,唇角儿咬出血来;昔日领兵勤王,宫前血战,漫天大雪。
“是啊,不能退。”
玉溪临走前见了他一面,告诉他,秣陵城有埋伏,但亲王也确实在那。
啾!
羽箭飞射,直向玉溪。
秦霄贤就在她身后半尺,没有推开她,只是长剑一挥,黑袍迎风扬起。
两人相拥。
心口一痛,他眉心一蹙,手臂力更紧了。
她就窝在他怀里,箭矢由他的胸膛刺进她的心口。
一箭穿心,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玉溪抱着他,脑袋窝在他肩上,看着他由后穿刺进心口的羽箭,眼泪夺眶而出。
“大傻子…”
“这一回不要再躲了。”他说。
秦霄贤抱着她,两人相拥倒下,额心相抵,气息温柔。
“我们,一起生个孩子。”
再没有无奈与苦衷,再没有遗憾与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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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同寝,死同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北风唱无情
徐晓雨是阿瓦族的人,父母当年来盛京也不过是想来看看天朝得风土人情而已。王室一族的亲眷挑出来,谁家没点儿产业在外头。
十几年前,蛮族还算安稳。亲王和首领各有派系,彼此之间相互制约。徐晓雨的父母正是重权在握,几个孩子自在逍遥游山玩水。徐晓雨的兄长们带着她用了徐姓在天津城置办了一座小院子,在天朝游玩了近两年,还在胜南武馆学了几个月。
小日子过得舒心,得空时还转去香洲看看叔父。叔父和其他的长辈不同,他不参与党争也不表明任何占位,就是远远地离开了阿瓦族。
这位叔父就是玉溪的父亲,娶得是玉府的独生女,为了不暴露身份也为了玉府香火有继,玉溪一出生就写在了玉氏族谱上。
后来,先王过世,新王继位后党派之争越是严重,徐晓雨和兄长回到了蛮族与父母站在了新王首领的对立面。
当年西北一役,陛下与新首领心照不宣达成的协议,亲王一党元气大伤。能不能东山再起再说,蛮族人有仇必报,早早就记恨上了二爷。
如若还有他日,那德云的少爷们都是这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能文能武,深得圣心,死一个云磊还远远不够,斩草除根方能永绝后患。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陛下可以和首领有契约,亲王也可以和太师结盟,两相结盟。
彼时正是玉府在盛京立稳脚跟时,蛮族亲王是玉溪父亲的亲兄长,领着儿子秘密进京去了玉府。
再如何也是亲兄弟,不能眼睁睁看着九族亲眷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被拔除。玉溪的父亲承诺,只要兄长放弃争王造反,他会好好照顾兄弟几人。
不求富贵,但愿喜乐。
可有些人,自幼就是生在高处,望过旭日东升西落,几曾触手可及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几十年的布局怎能毁于一夕。
玉府的亲眷都被控制,倒是不曾伤害,只是需要玉溪而已。
玉府从商,论着理儿和德云书院的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就算是有幸相识,那些个老油条怎么会轻易骗得去;于是,他们想到了玉溪。
只要玉溪进了德云书院,凭着她的能耐,真要搅弄些事儿并不是难事。但这样的话总不能当着人家父母的面儿说出来,亲王只是说将来要玉溪在要紧关头传递些消息而已,仅此而已。
玉氏族人性命攸关,玉溪进德云书院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唯有妥协。
后来,重阳梅岭血战半山;二爷拿下了的南境守卫权,有人心生妒恨不假,将军府找杀手是蛮族人出面安排的事儿,有一半儿是因为亲王的长子。
这一辈孩子们游历多年,唯有他守在父亲边,刻苦用功。要说出门,每年四回都会来一趟盛京见玉溪,因为喜欢这个妹子。只等着,一切尘埃落定,助父亲拿下王位后迎叔父一家回阿瓦族。
他一直都以为,是因为阿瓦族不安全,叔父一家才没能回京。
直到,知道了父亲的计划,知道了秦霄贤从榕城回京就要和玉溪成亲。
不为别的,只要杀了云磊,杀了张九龄和王九龙,不说能安枕无忧起码他阿瓦族能有足够的时间改天换地;这样,就不需要妹妹嫁人了。
徐晓雨当时也和兄长来了盛京,就是为了在刺杀之后带走玉府一家回阿瓦族。
他们都接受不了,用妹妹去设陷;阿瓦族要胜利,就算不是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也不应该是用这么令人不耻的行为。
不过事与愿违了,张九龄和王九龙没死。
玉溪重伤坠崖。
她不是不知道这场刺杀,只是没想到就在重阳节那一天。见到了蛮族刺客时,她就知道这一场血战是躲不开了。
她慌了,她怕了,可更多的是难过与自责;她只能看着那些刺客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地冲上来,看着张九龄和王九龙身上一道又一道儿深可见骨的刀口往外淌血。
这是师哥啊,平日里逗着她玩儿,惹她生气但总护着她让着她,拿她当亲人一般爱护的情分。
但玉氏亲眷,何尝不是血脉相连。
所以她咬破了唇,站在原地把自个儿逼进了“死胡同”里。
只要她脱下斗篷,露出和兄长有八分像的容貌,那些刺客就会护着她,下山,回阿瓦族。
可是,她听到了一句话。
“我们答应老秦,要喝你俩的喜酒!”
“你一定得活着!”
她哭了。
最后一根弦儿崩了。
回阿瓦族做什么呢,阿瓦族没有桐花,没有琵琶,没有秦霄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