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时间没来书院了,这些年一直在府里跟着师父师娘学,要不是和师哥们约着闲茶两盏还真是很少来。
二爷去找堂主和少爷说事儿了。京里又办了些茶会,煮茶论道,德云书院总该有人去,听说这回还是皇亲国戚操办的,更要上心才是。
杨九也懒得去听,总归德云书院和那些诗文会扯上干系,必定有人眼红心热地要使点儿坏水了,爷们自有安排。
自个儿在园子里呆着也没意思,杨九闲庭信步就在七堂里转转。院里春色正浓,满院花草鲜嫩,桐树葱葱郁郁地也结出了许多的花苞儿。
杨九在廊下石阶停下,看着薄雾里的桐树,有些恍惚。
上一次来书院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老秦生辰后的第二日。 。正月初六。
前一晚送了信来,说是师兄弟几人一块儿聚一聚,玉溪已经病重在床连榻都下不去,突然好转了些就要出门来,当时收到信杨九就生了些不安来。
果不其然。
杨九看着桐树有些感慨,只觉得惋惜生命无常。昔日良辰美景图,如今山河依旧,可惜故人不在。
一阵风过,带了些凉意,散开了花香。
杨九眯了眯眼,许是进了沙来,垂头抬手揉了揉眼睛。
一抬眼,正好偏了偏头,这下就看见了桐树下一布衣少女正抱着琵琶玩儿着。
杨九一愣。。往桐树走了几步,停在少女跟儿前。不为别的,这书院里除了做饭的厨娘,难得多了个姑娘来。
姑娘看着不大,个头也小,瘦是瘦了些道倒也不弱。生的眉眼不说美貌,倒也算干净清秀,十指纤细白皙最适合弹琵琶。
姑娘见到杨九赶紧起身,放下琵琶行礼,怯生生道:“王妃好。”
杨九原本亲和的笑意顿了顿,变得有些疏离,道:“你是?”
“我叫庄儿。”姑娘说。
“庄?”杨九蹙眉想了想,没有半点印象,问:“谁家姑娘?从前似乎没见过。”
“我是七堂院的洒扫婢。”庄儿说。
“噢。”杨九点头笑了笑,若有所思却不多说。
女人最懂女人,这姑娘小小年纪眼里却没有少女纯真,一字一句规矩有度不像是普通的婢子。再说了,这书院什么时候用的上侍女了,一群糙老爷们。
没等多说两句,二爷就领着筱亭从里头出来了,师兄弟几人陆陆续续地从堂院里走出往两侧走廊散去。
二爷走下台阶,不知为何,杨九看着总觉他眉心一蹙居然有些不高兴。
这是怎么了,一出屋门就生什么气?
衣决翩翩,玉树临风。
二爷走到杨九身边儿,握住了杨九的手,闷声儿道:“怎么跑出来也不说一声儿。”
旁若无人的模样。
“也没走远啊。”杨九笑了笑,甩甩衣袖看着心情不错。
二爷瞪了她一眼,眉眼里却没有气恼,满是对爱人的溺爱与无奈;握着杨九的手作势就要往外走。
“王爷好。”庄儿行了个礼。
按规矩得说:王爷安好。
她的身份也不能叠手侧腰行礼。这是姑娘见了公子行的礼,她是婢子,主子在跟前停住了脚儿,她得跪下磕头。
这都说了好几句话了,才见行礼。
搁盛京别的高门大户里去,这么个“礼”,管家婆婆得拿着竹条“教”一晚上才行。
二爷不是看重虚礼的人,平日也亲厚,虽然训教八军队伍里的人严厉了些,大伙儿怕归怕着但私底下都亲近得很。
这回,二爷这眼都没斜一下子。
握着杨九的手,转头对上筱亭的目光:“我就不拉你吃饭了,忙着吧。”
杨九转身时正好看见筱亭皱着眉头的样子。 。不知是因为见了这位庄姑娘还是因为思量着什么棘手的事儿。
“好。”筱亭一笑,难得有些爽朗:“您慢走,交给我了。”
杨九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难得看筱亭笑了下忍不住自个儿也笑出声儿来。
筱亭年纪不大,比起二爷来可是找了好几岁。但这小小年纪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本正经的,就没见他玩闹过。
陶阳从小就成熟稳重,虽然懂事但蔫儿坏,打小也没少戏弄过师兄弟们。先生们总说笑,陶阳能长大成人,全靠师父师娘爱护,否则早被打死了。
筱亭不一样,不是早早就成熟的心性,但就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儿。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岳师哥的徒弟。。看着倒有点儿像师父教出来的老小孩儿。
杨九笑得正欢。
二爷有些不明就里,笑话她:“又犯什么傻呢你?”
杨九只是觉着,筱亭长得显老八成就是因为老一本正经的原因!难得笑了,一定有好玩儿的事儿。
“还不许人乐了!”杨九嘟囔着,这又笑嘻嘻问道:“你们又有什么好玩儿的啊?”
“没你好玩儿,哈哈。”二爷不多做停留,握着杨九的手,向筱亭一笑,算是打招呼了。边走边哄着:“带你吃甜馕去…”
“你还没告诉我呢…”
“不说了带你吃甜馕?”
“哎呀,没说这个!”
“这不就说了嘛。”
“哼!”
“傻子…”
“我就傻!――不对,你才傻!”
“好好好,我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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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缭绕不朦胧。 ~ 。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何为竹马
端午节时师娘亲自备了菜样儿包了粽子,算着时辰让人一煮熟了先送到书院来给小子们吃头份儿。
别的也不懂,只记得一句诗:每逢佳节倍思亲。尤其是端午啊、中秋啊这些个一家团圆的好日子。
书院里的小子们都是半大不大就来了,盛京人士极少,多得都是各地慕名而来求学的好孩子,要不就是家境贫寒得先生收留,这些年都是儿子一般的孝顺着,夫人做师娘的自然也心疼。
她不是个闷性子,一向爽朗大方,有话直说,对人好自然也是放在明面儿的。
其他学子先不说,内院里那几个都是她一把手带大的,小时候拉着她衣角儿一块儿上菜市买菜的,有什么好的自然头一个想到他们去。
往年让书院来人拿点什么吃食。来得都是小厮,今儿稀奇,来得还有个姑娘。
看着年纪小,还未及笄呢。
夫人正好打从后厨出来,一抬眼就看她正在侧门处和守门小厮聊着。
夫人向书院管家招了招手,笑道:“哪儿来的小娘子,怎么都没听说。”
书院一向是不留女的,真要有也就后厨的两个厨娘了,都嬷嬷的年纪。
管家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一笑起来两侧泛白的鬓发都一动。 。道:“表少爷从并州带回来的,说是孤儿。”
“今儿领她过来认认路,虽然手脚笨了些,但也还算是乖巧。”
婢女嘛,以后少不得这来回走几趟。
“大楠啊。”夫人呢喃了一声,有些疑惑。这小子什么时候还懂得怜香惜玉了,还能大老远带个姑娘回来,这平日里不就会和王九龙打得热火朝天嘛。
“这小子不会是…”点到即止,心照不宣。
管家一愣,抬头看了看夫人的眼色就明白过来了。随即一笑,摇了摇头,道:“想是您多心了,少爷们只把她放在了堂院做洒扫婢,连话也没见多说过。”
真要有别的心思。。哪里会不管不问。
算了,孩子都大了,有自个儿的一番思量,她没事儿操什么闲心。无所谓地笑了笑,道:“那你多照看,书院都是些小子,别让人欺负了她。”
“是。”管家笑着应和。
该交代的事儿都交代完了也就没什么好停留的了,管家让小厮和庄儿拿上粽子,回书院。
庄儿上了马车,抬手撩起了窗帘儿,说不清是羡慕还是赞叹。
车马不慢,说两句话的功夫就到书院了。粽子都是刚起锅就送来的,这会儿正是好吃得时候。一下马,管家就分了分,让这几个人给少爷们送去。
“小庄。”管家这么喊着。
总觉得叫“庄儿”太过亲昵,那是年轻人的喊法儿,他一个老头实在开不了口。他年轻那会儿,只管自己的夫人名字后头加个儿,显得亲近。
“诶。”庄儿应答着,规矩站着等吩咐。
管家手一捞,一竹筐就从车里拉了出来,道:“把这个,送二堂那去。”
刘筱亭是七堂的,这两日因为二堂有事都在那帮着忙,这一去二堂,必定会遇上。
想到他那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样子,庄儿就抖了抖。两日前不过就是冲着杨九和二爷行了个礼,他就说不懂规矩,让婆婆罚了她还教了一夜的规矩,第二天儿一早就起来干活,累得她差点病了。
这样的人面前,不管你温柔如水还是楚楚可怜都不顶用。
庄儿实是怕的很,见了刘筱亭都要绕着走,实在不敢招惹,不像九龙他们一样会对她心软。
想想也是可怜,她也是没见过王九龙打张九龄的时候。
庄儿端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说是二堂人多,东西也多,怕半路没拿好给摔了,还是送七堂的份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