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书院,第二。
这一行来的人不少,除了并州城还有临城的五州府都来了,青年才俊不计其数,年纪都差不多,最大的也就而立之年,有幸同台切磋本就是一大幸事。
并州赵家虽然算不上名门,但也是三代从文的书香门第。这一回上场的也不是赵家少爷而是赵家老爷的师父,代表赵家出场,拿下鳌头。
前头那些个少年都输了,唯有德云书院走到了最后一场,虽然与魁首失之交臂但却不失体面,赢得的声明远远胜过魁首。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话都是安慰人的,但毕竟都是少年,与魁首失之交臂难免心里失落。转头想想收拾下东西能回家了,这又觉得高兴起来。
九龄和大楠设的教坛已经结束,陶阳和少爷也上了台稳住了场子,闲着没处纳凉的人也都没在出来闹事了。 。这回的诗文赛也圆满结束了。
该回家了。
小厮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明日就能动身回京,少爷们也都回了各自得寝屋歇着。
“不要多想,咱们尽力了。”陶阳走到少爷身边儿,揉揉他的耳垂。
“我知道。”少爷笑笑,像是不大在意,烛影里垂下脑袋来,道:“是我技不如人,也是该的。”
要说前辈,榕城百年的历史出的人才还少吗?那一场,德云七堂名动北直隶。
陶阳眼睫闪了闪,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自责。
去年堂主领着七堂的人拿下了榕城魁首,三年前烧饼哥领着人去天津也拿下了魁首。。在往前看岳师哥当年去江南也拿下了魁首。
他没有。
他是郭家的少爷,未来的继承人。
“傻子。”陶阳浅笑,没有半点嘲讽,满是对他的心疼:“全力去做了,就足够了。师哥们年纪大,经验阅历都高出许多。”
“要不怎么说是咱们师哥呢?可不得样样都顶好儿的。”
“再说,师哥们回回应赛都是师父安排人去的,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
“这一回,除了九龄和大楠,来的都是新学子。事出突然,咱们都没准备。看看人家找来的都是大腕儿,输给了师父辈儿的人,咱不丢人。”
尽人事,听天命。
无愧于心,不负师长。
“放心吧。”少爷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抱住了陶阳:“我都知道,没往心里去。”
是啊,你说的对,我还年轻。――阿陶,你比我还小一岁啊。
他比任何人多清楚。
父亲如果上台,是不需要排兵布阵的。
陶阳上台,也是不需要准备的。
他想快些长大,快些让自己的肩膀厚重起来,快些让师长们放心。
“明儿就回家了。”陶阳拍了拍少爷的肩背,柔声道:“早点歇着。”
“好。”
一腔孤勇是不足够让一个人长大的,起码没办法独立地长大。你需要的并不是坚强的后盾,是坚强的自己和温暖的回报,无论何情何境不忘少年初心。
师父当年也是一介白衣,无权无势,甚至每日温饱都有问题,京中世家人人看不上眼。一路走来实属不易,初有名气时甚至遭到世家排挤,盛京高门串通一气非要治他于死地。
这最后最后。他仍是走了过来,办了德云书院,养育了咱们这一帮孩子,让咱们也能立于人前。
古有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真正得勇士并非无所畏惧,而是明知前路坎坷,不见光影,仍旧不改初心,勇往直前。
我的好少爷。
“阿陶。”
“嗯?”
“阿陶。”
“傻子。”
“阿陶”
陶阳下巴抵在少爷肩上。 。郑重地说了一句:“我在。”
“幸好你在。”少爷道。
紧绷的那根弦儿终于松了下来,他埋在陶阳颈窝,轻轻在陶阳耳后蹭了蹭,温顺得像只兔子。
其实他想听的,只是你在。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陶阳道。
从前在,如今在,以后在,一直在。――在你身边儿陪着你。
无论青山绿水读书耕田,无论鲜衣怒马逐梦少年,这俗世繁华无尽,不及你一簇翠竹刻我姓名。
“是啊。”少爷忽然笑了,一种通透爽朗的笑,不再失落低眸的勉强。
“有什么比你好。”他道:“只要你在。。怎么着都行!”
比起从前的生离死别,俗世的这些庸名烦扰都是云烟,过了就过了,不念于心。
眨眼前还一副心有千结的模样,转个头的功夫就说起情话来了。
陶阳被他给逗得好笑起来,白了他一眼,道:“差不多得了啊。”
“真的!”这孩子气得少爷又回来了,拉着陶阳的手一本正经的样儿,道:“真的!”
“好好好,真的真的。”陶阳无奈扶额,松开了怀抱转身要去更衣。
“阿陶。”少爷不放人,从背后抱住,也不再孩子气:“一想到你在,我就觉得那些事儿都不重要了。”
这一晚不短,少爷拥着陶阳说了好多话,从年幼同窗到并肩为王。
这一晚不长,不过是一眨眼,天边就泛起了鱼肚白。
他们睁开眼,也不再是德云书院临窗边的听学稚子。 ~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见犹怜
几人一早起身吃了早点,行囊都上了马车,再向掌柜的拜别,一通忙活下来后也不过辰时。
九龄和大楠俩人就不是个文静温和的性子,趁着春意阑珊,两人乘着马走在车驾前头。这都要走了,一直也忙着没能好好看一番并州风情,临走的时候还做马车里该多无趣啊。
驾马乘风,酒馕掌握。
丝竹声中醉玉人,日暮垂鞭共归去。
少爷可没有这样的风情,陶阳先前又病又伤这底子都还没有养全,只管在马车里歇着。
他自然是要陪着的。
陶阳总也笑话他,久了习惯了也就不理会他,只管自个儿坐着,喝着暖茶,看着书,时不时在提笔写两字。
眼看都出了并州城几十里地了。路过的一处小村子的集市,看着人不少但大都素衣麻布,想必也都是老老实实的耕种人。
商人虽重利,但好歹吃饱穿暖,照顾得妻儿。
人各有命。
已经过午,大伙儿吃干粮也都无趣,正好路过这还能买壶烧酒带点儿香肉。
陶阳还没下马车,就听着外头有些吵闹。
买点酒菜的功夫,怎么就吵起来了。
怎么着,荒山野岭的小地方,还打算英雄救美吗?
少爷正倚着窗吃了口点心就被陶阳给拉了下去。 。听他嫌弃着:这外头都吵嚷起来,怎么还这么心大吃点心呢。
少爷笑着,反握住陶阳的手,率先下了马车再转过身儿来扶着他。
但也不是他不好奇,只不过九龄和大楠都是有分寸的人,能出什么事儿?嗯,最重要的是呢,阿陶会过来牵他的手啊。
嘿嘿。
两人下了车驾,小厮都守在一旁护着,散开了人群走到九龄和大楠身边儿。
陶阳站定,背手一笑。
原来这戏文儿里的唱的也不是不可能。
人群中的是一个小姑娘,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衣裳脏乱不堪,头发也乱的很。。抱着一把破旧的琵琶。
酒馆老板正领着几个手持棍棒的伙计围在一旁,吵嚷着要打死她。
问了原由,说她原本是酒馆里打杂的,但手脚不干净偷了银子,今儿要打死她。
她抱着破旧琵琶,哭得伤心。
姑娘年纪小,眉目里也是干净纯真的样子,不像是会偷银子的人,但也不喊冤,大家都是局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大楠一向是个心善的,看是个小姑娘,这心下慈悲一泛就扶起了人家,问明。
姑娘这才抹了把眼泪,解释道:本是孤儿,由师傅养大跟着学琵琶,前些日子师傅重病,她借不到银两才偷了。
听着真是闻者伤心,见者同情。
按这本子演下去,起码得天黑。他们哪儿来这么多时间耽误,陶阳招来小厮,索性拿了些银子给老板,算是赔他这几日的丢的钱。
给了姑娘一锭银子,姑娘没要,跪了下来给少爷们磕头。
“快起来吧。”九龄扶她起身,笑嘻嘻地打着马虎眼儿,道:“我们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做事只管随心就好。用不上报答,姑娘拿了银子安家去吧。”
“早就没有家了。”姑娘满身是伤,哭得梨花带雨,道:“师父死了我就无依无靠了,原本也留了点银子,被人抢走还险些卖到青楼去了。”
陶阳背手,沉默。
真是可怜,无依无靠又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难怪有人盯上,说起来也是合情合理。
少爷与陶阳对视一眼。意味深长。
道:“姑娘可有亲人,我让人送…”
少爷一句话没说完,便听姑娘哭得伤心,抽噎着打断道:“打我记事就跟着师傅学艺,没有亲人。”
“恩公是好人。”姑娘跪下磕头:“就带上我做了洒扫丫头吧,不然随意安置一处也行,求您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