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结束了?”
“人面树……真的完全消失了?”
“我们……战胜那家伙了吗……”
“……赢了!!赢了啊,我们从提亚马特手中活下来了!!!”
……
半小时后——
目送岩窟王的身影隐没在光芒之中,又眼看着他一手一个将莉莉丝和星鸟扛出逐渐蒸发的黑泥之海,我紧绷的神经终于一口气松弛下来,细若游丝、凭借意志力勉强维系的意识也随之远去。
当我再次苏醒的时候,我已经置身于之前和同事分别的海滩,脊背被砂砾和碎石硌得发麻,耳边传来各种迷茫或狂喜的低语。
“抱歉,我还是不太敢相信……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藤间,你怎么看?”
“这好办,掐一下你就知道了。南丁格尔,这里有人怀疑自己出现幻觉,麻烦你诊治——”
“等一下?!这不是掐的问题吧,快住手,我不需要靠截肢来证明自己的清醒!!没必要,您这样真的没必要!!!”
——偶尔,其间也会夹杂如此画风独特的沙雕发言。
“……”
没错。从上述发言来看,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美梦,一定就是我如假包换的亲同事了。
虽然我的判断标准有点奇怪,不过那不是重点。
“呃……”
在莫大的安心感之中,我一边强撑开沉重的眼皮,一边用手肘勉力支起更为沉重的身体,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视野离开地面,看见同事们一个个步履急促地来回奔走。
就在我身旁,还有许多伤员正在海滩上整整齐齐地一字排开,仿佛一溜儿等待日光晾晒的咸鱼。
“那个……这里是……”
头脑中依然一片混沌,我用力眨了眨眼睛,近乎自言自语地小声发问。
“真是的。这点小事,自己看不就知道了?你回来了啊。回到原点,你一开始出发的地方。”
就在此时,贞德alter没好气的声线从身后响起,一瞬间就打消了我心头最后一丝疑虑。
我立刻惊喜地扭头望去:
“alter亲——”
“亲你个头啊。”
贞德翻起一个亲切而标准的法兰西白眼,扬起手中的矿泉水瓶,不由分说便冲我头顶“哐”地一敲。
话虽如此,也许是顾及我的身体状况吧,她这一下的敲击力度就和“小拳拳捶你胸口”差不多。
“好了,赶紧把水喝了振作起来。其他人还在全岛搜捕首领的下落,你好歹也算是领队之一,总不能一直躺着偷懒吧?”
“什……首领逃脱了?!可是,他应该已经——”
“是,他已经和天川星鸟分开了。那女人还没断气,要找她的话,就在另一头的伤员堆里。”
贞德貌似漫不经心地随口解释道,但紧拧成死结的眉心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焦躁。
“岩窟王说,当时有一部分黑泥沉入地底,而后不知所踪,眼下他还在寻找线索。或许,那个男人的‘意识’还没有彻底死亡。证据就是……”
贞德老大不乐意地伸手支撑我的脊背,让我得以坐直身体,仰头向海边阴沉如故的天空望去。
在那里,我们赫然看见——
“提亚马特……女神?”
不错。
即使人面树已然坍塌,身姿如巨树一般高耸入云的女神却仍在海滨,并未随着人面树力量的断绝而消失。
只不过,此刻她暂时停止了行动,空虚的双眸俯视海面,双手与长发一同安静地低垂,姿态间带着一种近乎茫然的无辜之色。
(仔细一看,她的身躯似乎正逐渐变得透明……是因为人面树毁了吗?)
“也许是因为魔力断绝,提亚马特没有继续前进。就这么放置不管的话,过一段时间也会自然消失吧。”
贞德简短地说明道。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把她的召唤者逮捕归案……对吧?”
我一手撑着额头,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碾轧作响,每一条肌肉都痛得像要当场断裂,只能强颜欢笑,以笑容来掩饰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心。
“……”
面对我如此一目了然的疲态,贞德alter把眉头皱得更紧,半带挑剔、半带无奈地垂眸瞥了我一眼,最终还是一脸不悦地将头扭向一边。
“哼,算了。要是我勉强只剩一口气的契约者战斗,之后会被他们念到死吧?这种麻烦事,我可敬谢不敏。”
“他们……?”
我一时间不解其意,正要转动僵硬的脖颈循着她目光望去,随即便只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好几道嗓音交织而成的呼唤声迎面传来:
“Master!!”
“大将!你醒了吗?坐着别乱动,先让我检查一下……”
“茜,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痛?”
“我说,你们让一下啦!我挤不进去啦!!”
“啊哇哇,啊哇哇哇……”
我先是被迎面扑来的萤丸撞了个趔趄,紧接着又被药研、清光和贝狄威尔团团围住,险些再次一个倒仰就地躺平。
“慢一点慢一点,我很好,一个一个来……”
我挣扎着制止他们拥挤上前,但心中并无丝毫不满,反而感到一种难言的喜悦和餍足填满胸腔。
“所有人都在啊。大家都平安无事,这样我就放心了。”
“嗯。多亏了你啊,茜。”
忽然间,在攒动的人头之后,响起了不算十分熟稔、但却莫名让人感到亲近的男声。
“……初阳?你也还活着啊,那就好……”
幸好人群遮挡了这位大哥极富特色的莫西干头,我才没有即刻笑场,让气氛得以岌岌可危地保持严肃。
“是我没错。真的很感谢你救了星鸟,茜。”
初阳同样也很严肃。以一种不像是用于亲属之间的生硬语调,他一本正经地向我致谢。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救她。毕竟,星鸟她对你一直不算友好……”
“我知道,她是个莫名其妙迁怒我、单方面怨恨我,一直热衷于给我添堵的讨厌家伙。不过,‘这个’和‘那个’是两码事。”
我若无其事地一耸肩膀,眉梢上挑,口吻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我听见了天川星鸟的‘求救’。既然如此,作为特务科成员,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吧?”
——那就是去救她,仅此而已。
“…………”
初阳一时半张着嘴愣怔出神,半晌后艰难地反应过来,也只能摇着头轻声苦笑:
“柚木茜……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如果我们顺利逃离这座岛,也能成为像你这样的人吗?”
“嗯~谁知道呢。”
我半开玩笑地竖起拳头抵住下颌,“要我自己说的话,我大概就是个‘普通的人民警察’吧。”
“是吗?那你可真是太普通了。”
贞德alter向周围大群异能投去心如死灰的一瞥,表情僵硬地小声吐槽道。
“哈哈哈……”
我厚颜无耻地假装没有听见,转向初阳正色道:
“话说,虽然星鸟侥幸活了下来……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一码归一码,她也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考虑到你们在这场战斗中的贡献,我想应该可以从轻处理。”
“……也就是说,我们不会被判处死刑吗?”
“很遗憾,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不过,我会向法庭陈述自己的意见。”
“茜真的很严格啊。”
初阳嘴上这么说着,但他的笑容中并未带有怨恨,而是染上了些许百感交集的悲哀之色。
“不过,这样就足够了。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只要我还能和母亲、妹妹一起活下去,这样就……”
——刹那间,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茜,闪开——————!!!!!”
下一秒,岩窟王与初阳的喊声同时在耳边炸响。我还来不及回神,便只觉得自己浑身一轻,整个人已经被从旁闪现的岩窟王打横抱起,一瞬间便出现在了五米开外的地方。
“什……”
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嫌恶感攀上脊背,我心有余悸地低头望去。
——该说是“惊悚离奇”,还是“意料之中”呢。
——在我方才卧倒的位置,无端涌现出了一片【小小的泥潭】。
“…………”
伴随着肉块蠕动一般“咕嘟咕嘟”的黏稠音效,我们眼看着那片泥潭上泛起泡沫,一连串癌细胞似的水泡陆续上浮,接着泥浆便开始扭曲变形,歪歪扭扭拼凑出一幅丑陋的人脸模样。
然后,人脸试探性地张了张“嘴”,开始向我们说话了。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初阳、星鸟、星花。你们都是我的养料,一个也别想跑。还有其他阻挠我的人,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
说实话,他以这副只剩一滩泥、一张脸的落魄德行放狠话,实在是一星半点的威慑力都没有。
我正思忖着该从哪里开口嘲笑他,忽然只听见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分明是同事们在突如其来的变故前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