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香菱时,她正抱着个痰盂吐了个昏天暗地,看得迎春心里一咯噔。
果然不出她所料,香菱怀孕了,这个时间怀孕,真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迎春递给她一杯水,“香菱,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记得家在哪里吗?”
香菱摇头,“小时候?我只模糊记得家旁边好像有个庙,因为每天都能闻到浓浓的香火味,其他的就记不得了。”
“那如果你找到了亲人,你还愿意回到他们身边吗?”说完她就仔细观察香菱的神色。
香菱顿了一顿,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健在,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期待着我回去,更何况我如今还是这般尴尬身份,又怀了身孕。就算找到了我的亲人,我还回得去吗?太太和大爷又怎么会让我带着薛家的孩子离开呢?”
说到有可能离开薛家,她心里更多的却是迷茫,这么多年在薛家生活,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薛家的一切。
哎!迎春叹气。有了孩子想要离开的确是个难题,别说小妾,就是正妻也没有这个资格和权利。
接下来迎春把关于甄士隐的事情都讲给了香菱听,并提议他们父女还是见上一面,再决定之后的去留。
香菱痛哭流涕,哭得不能自已,最终引来了薛姨妈。薛姨妈听说甄父找了女儿十几年,险些命丧荒野,亦是感动的不停抹眼泪,最后竟主动提出让香菱去跟她父亲相认。
香菱肚子里的孩子让她矛盾又为难,薛蟠正妻未娶,小妾先有了身孕,这样乱了规矩,以后薛蟠难做亲。可香菱肚子里的毕竟是她的亲孙,她又怎么忍心舍弃。
如果香菱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她也为香菱开心,不是没想过香菱或许会提出跟随甄老爷离开,可一个是因为她怀了身孕,再一个也是因为薛蟠对香菱的在意和喜欢,毕竟当年可是为了她跟人冲突将人致死,依薛蟠的霸道性子又怎么会愿意放香菱离开。
迎春看出了薛姨妈的顾虑,私下里建议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姨妈可以斟酌一二,要是觉得不妥,就当我没说。”
“我的儿,什么办法,快和姨妈说说。”
迎春希望命运多舛的香菱能有个好归宿,可如今这情形香菱再想离开薛家的希望很渺茫,既如此,就只能争取对她最有利的解决方案。
“甄士隐两榜进士出身,甄家这一支在姑苏一带也算是世家大族,香菱也是正经的大户人家小姐,要不是因为从小被拐,也不会有甄家一家人骨肉分离的局面。如今姨妈既舍不得香菱和孩子,那何不放她归家,再明媒正娶迎她过门,这样香菱和孩子都有了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姨妈也得了个温柔漂亮的媳妇和聪明可爱的大孙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薛姨妈听了迎春的话,陷入了沉思。她觉得迎春的话很有道理,但又觉得香菱的身份有些低,成不了薛蟠的助力,一时间犹豫不决。
迎春很清楚薛姨妈的性子,优柔寡断没主意,这事最后还得落在薛蟠身上。
第二天,薛蟠被薛姨妈哄着和香菱一起来拜见甄士隐。
甄士隐得知香菱有孕时就知道如今想带走女儿,却是不容易了。如果继续留在薛家,对女儿最有利的就是争取薛蟠正妻之位。
上了酒桌,一番推杯换盏,薛蟠就把自己交代了个底儿掉,甚至当年打死人的事也托盘而出,听得甄士隐眉头紧皱叹气不已。几句话他就听出了其中的问题,薛蟠这个当事人就这么轻易中了圈套,被安上了罪名不想着脱罪,却举家逃到了京城躲避,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他又怎么放心呢?
甄士隐这样的老狐狸,要想讨薛蟠开心那真是太简单了,薛蟠喜欢什么他就迎合什么,一轮酒喝下来,薛蟠已经开口叫上了岳父,他觉得这个老头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说话实在又中听,要不是差着辈分,一定跟他拜把子。
薛家的事情,只要是薛蟠坚持做的,薛姨妈是不会反对的,两个人都同意了,宝钗就是再反对也没辙。她对香菱的身份转换有些不喜,伺候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大丫头,如今调头来做自己嫂子、自己长辈,让她打心里感觉别扭不爽。
不过马上她就要出嫁了,再不好管娘家的事,既然她妈和哥乐意,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唯一满意的就是香菱性子好,以后跟她妈之间也不会有婆媳间的龌龊事。
宝玉宝钗大婚这日,迎春也赶来凑热闹,大喜的日子,没谁喜欢找晦气,对她也都听之任之,视而不见。
拜堂前,贤德妃赏赐了贺礼,将婚礼的喜庆气氛推上了巅峰,荣国府上下与有荣焉,就连前来贺喜的宾朋亲友也感觉倍感荣耀。
黛玉没有前去观礼,一个人躲在潇湘馆的水榭里流泪。迎春见她这模样,被吓了一跳,忙问:“你这是怎么了?还在为宝玉成亲而伤心?”
黛玉忙摆手,急忙反驳:“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伤心。二姐姐,我也不想这样啊,可眼泪就是停不下来,好像要一次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完了似的,这该怎么办啊?”
迎春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传说林妹妹是来还眼泪的,难道这是打算一次性还完所有眼泪吗?这么流下去真的不会出问题?
没办法,迎春只能吩咐紫娟多准备几壶茶水,一杯一杯给林妹妹灌水,防止她把自己哭到脱水。
第71章 迎春花开(十一)
怡红院的喜房内, 宝钗身着大红绣金丝百合喜服, 头顶红锦缎流苏盖头,端坐在喜床上。
婴儿手臂粗的龙凤喜烛将室内照的通红明亮,不时地爆出几个烛花, 映衬一下喜庆的气氛。
宝玉被那帮子狐朋狗友灌了不少酒, 尤其是薛蟠贾蓉等几人,更是憋着坏水想把宝玉灌趴下,最后还是薛蟠良心发现,想起晚上是妹妹宝钗的洞房夜, 这才勉为其难放宝玉回去。再喝下去,妹妹今晚就要独守空房了。
宝玉喝的上了头,晕晕乎乎地被喜娘领进了喜房。
来到宝钗面前, 宝玉手里就被喜娘塞了一个秤杆,嘴里唱着:“新郎揭盖头,从此称心又如意。”
宝玉晃晃悠悠挑了好几下才将宝钗的红盖头掀开,露出里面一张秋水芙蓉面, 正应了诗上那句:芙蓉不及美人妆, 水殿风来珠翠香。
宝玉瞪大眼睛,半张的嘴, 嘴角似乎还有不明液体滑落。
宝钗被宝玉那火辣辣的眼神盯的娇羞无处可躲,含娇带怯地瞪了他一眼,便微微转开了视线。
宝玉被这一眼电的浑身酥软,心头火起,抹了把口水, 立时就想上前将宝钗就地正法。
喜娘见新郎如此猴急,抿嘴直乐,笑着阻止宝玉道:“宝二爷莫着忙,喝了合卺酒,才算礼成。”
喜娘往宝玉和宝钗手里各塞了一杯酒,唱到:“夫妻共饮合卺酒,幸福美满到永久,子孙满堂年年有!”
喝完合卺酒,又吃了子孙饽饽,一番折腾后终于把程序走完,宝玉早已急不可耐。
喜娘们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鱼贯退了出去。
红烛帐暖,热浪翻飞,经验老道的宝玉引领着宝钗共赴巫山云雨、遨游云端。
迎春担心黛玉把自己哭出个好歹,这晚就留在了潇湘馆,她心里也实在是没底,万一林妹妹水份流尽,枯萎了咋整,到时候会不会直接变成木乃伊?想想都觉得惊悚。
迎春被吓得一夜没敢合眼,一边运功打坐一边紧盯着黛玉。神奇的是黛玉的双眼不红不肿,只一个劲地流水,哗哗地,跟两道小溪似的。
迎春好奇儿地沾了点泪水尝了尝,不咸不涩还有点甘甜,身上还感觉暖洋洋的。
迎春眼睛一亮,忙喊紫娟,“快拿两个干净瓶子来,赶紧的,一边眼睛下面一个。林妹妹你接着点,对准瓶子口,千万别流到外面去啊!”
黛玉和紫娟雪燕被搞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迎春到底要收集眼泪干嘛,看她态度强硬,那般坚持,也只好妥协。
几人忙乎了一夜,终于在天将放明时收集了两大瓶的眼泪,黛玉的眼泪也终于不再流。
迎春看着手中两大瓶的眼泪,心里美的不行。暗自猜测这应该就是当初神瑛浇灌给绛珠草的灵泉,要不怎么会有那么神奇的功效?如今黛玉一次性将泪还完,最后却是便宜了自己。
看了一眼精神萎靡的黛玉,在茶水里滴了一滴泪水给她喝,只一会的功夫,她便恢复了精神奕奕的状态,脸色甚至比以往还要好。
这真是个好宝贝!一想到从前黛玉白白流的那些眼泪,迎春就是一顿捶胸顿足。黛玉这个败家孩子,这得损失多少灵泉液啊!
留紫娟雪燕休息补眠,迎春拉着精神十足的黛玉朝荣庆堂走去,准备先到贾母那里蹭个早饭,然后近距离围观一下那对宝新人。
荣庆堂的丫鬟婆子见了迎春纷纷恭敬行礼,她们可见识过迎春那一连串的夺命踢威力,没见那天的几个婆子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嘛,她们可不想去体验那种滋味。
迎春理都没理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们,都是欠收拾的货,修理一顿保管什么问题都没有。
迎春笑容满面地上前给贾母见礼:“老太太大喜!给您老贺喜了。孙女专程过来陪您用早膳,您一个人用膳显得太孤单寂寞,有人陪同,吃的就香。您老吃的香,孙女就是尽了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