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不要嘛,不要嫌弃嘛,抚子~”
“才不要呢,你以为我几岁啊,笨蛋花耶!”
嘴里这么说着,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喇叭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一直随身带着。
就像花耶曾经送她的其他东西一样,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包里。
就像她从未离去。
夜半时分,抚子从梦境中醒来,周遭还是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今晚是朔月,没有月光的笼罩,灯火熄灭的夜万籁俱寂,伸手不见五指。
即便如此,抚子还是凭借着习惯找到了放在枕边的背包,翻出了那个被她嫌弃是小孩子玩意的玩具喇叭。
你说过,只要我吹响它,你就会立刻出现在我身边。
这不是谎言,对吧花耶?
因为你答应过我的事,从来没有食言过。
叭——
叭叭叭——
“唔,好吵,真是蠢死了……”
大半夜的,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抚子蜷起双腿,将脸埋进了双臂之间。
“哈啊~虽然我有说过什么时候都可以……”
纸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那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身边。
“但下次还是不要这么晚吹得好,会吵到邻居的哟,抚子。”
棕发绿眸的温柔女性,穿着那件爆蠢的毛绒绒睡衣笑意盈盈地坐在了旁边。
“有什么话想跟妈妈说,尽管说吧,妈妈会好好听,绝对不会中途睡着的!”
啊,我还在做梦吗?
不然的话,花耶怎么会真的出现?
“怎么了,这么晚叫妈妈过来却什么都不说。”她苦恼地歪头看向自己女儿,然后一捶手心,“啊,我知道了,抚子做噩梦了对吧?哎呀,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别看妈妈这样,其实我也会做噩梦哟。”
“反正你所谓的噩梦肯定不过是饼干被我坐碎了之类的吧。”抚子头也不抬地回嘴。
“唔,好过分,在你心中妈妈有这么不靠谱吗?”
抚子扬起侧脸,只用右边眼睛看她,花耶顿时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压力。
“好、好吧……我承认,偶尔,我是说偶尔啊,会做这样的梦啦。”
闻言,抚子重新把头双膝之间,嗯了一声。
“那今天抚子做了什么噩梦,可以跟妈妈说说吗?”她伸手,轻柔地抚摸抚子的长发,“总觉得已经好久没有跟抚子聊过了呢。”
“是……呢。”
抚子闭上眼睛,道:“我梦见你为了实现我的愿望,孤独地走过一个又一个世界,不得不做出一个又一个悲哀的决定。而在那个愿望的尽头,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陌生的支离破碎的世界,独自去了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这样啊。”花耶搂住抚子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对不起,那很可怕吧?”
“……我真的,很害怕,怕得连觉都不敢睡。一夜之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自己,花耶也不是花耶,这个世界是因为我才会变得这样千疮百孔,生活在这里的人是因为我才必须耗费全部的心力去生存。”
“我好怕,花耶,我真的好怕啊,我想说不是,这不是我的错。我只是随便捡了个石头许了个愿望,我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啊!我只是想有个人来救救我而已,我只是想有个家而已!我不是,我真的不想这样的……”
“但是不可以,谁都可以逃避,谁都可以说不行,只有我不可以。我是救世主,大家都在等待我,大家都在期望我可以终结这场悲剧,大家都在希望我可以拯救他们。我不可以哭,不可以停下脚步,不可以被负面情绪打倒,我是贤者,我要带领所有人走向光明的未来。”
“可是我办不到,我怎么可能办到?我只是个普通人啊,我才16岁,我连学都没有上过!没有人教过我该怎么做,我真的什么都不懂啊!我不想辜负大家的期望,我也想努力,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只能不停地向前冲,因为一旦停下,就会迷失自己。
所以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因为我的身后根本就没有退路。
我是这个世界的罪恶源头,我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守护。
我必须要站在这里。
我必须要保护这里。
我……
“对不起。”
我不该说这些软弱的话的。
“对不起。”
我辜负了礼奈他们的期望。
“对不起。”
我害得花耶承受那么多痛苦。
“对不起。”
“已经可以了,抚子。”花耶一下一下地摸着女儿的背脊,声音温柔如水,“我在这里,妈妈就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在妈妈面前不用那么坚强也可以的,妈妈的怀抱不就是用来哭的吗?”
“呜,花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仍旧不敢掉下来。抚子还在坚持,还在试图说服自己,“这是梦,即便是梦,我也不可以放纵,我不能让人趁虚而入,我……”
“抚子,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妈妈,别怕。”花耶支起她的双肩,让抚子与自己面对面。美丽的绿色眼眸直率地看进抚子的眼底,“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没有对不起妈妈,都是妈妈愿意为你做的。如果你需要一个原谅的话,那妈妈给你。抚子,妈妈从来没有恨过你,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妈妈永远都不会讨厌抚子。你明白了吗?”
这是梦,抚子,只是一个梦,并不是真的。
但是……
就算只是梦里也好——
“呜,哇啊啊……花耶!”
只要有花耶就好。
“我好想你啊!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你明知道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有你就够了,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花耶你是混蛋,是骗子,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花耶苦笑着应着:“是是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锅。”
“你还笑得出来?你知道我这段时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我多久没有睡个好觉了吗?你知道不想笑的时候逼着自己必须笑出来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我每天回到家下意识地叫你的时候没人回应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我有多想吃你做的饭吗?你知道我在家里故意摔碎盘子就等你来骂我是有多神经病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骗人,你死了,你抛下我一个人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抚子想要推开她,但终究没忍心,只能死命拽着她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
“……对不起,抚子,都是妈妈的错。”
“呜呜呜,不是的,不是的……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花耶知道抚子现在需要的不是她的道歉,而是发泄。
所以不再开口,只是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脊,哼起了那首旋律优美的摇篮曲。
宁静安详的气氛蔓延开来,哭得已经呼吸不了的抚子也渐渐平静,靠在花耶怀里闭上了眼睛。
“抚子,妈妈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抚子懒洋洋地窝着,不想动弹,只是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如果让你放弃当这个救世主,你愿意吗?”
怀中的少女沉默了半晌,睁开了眼睛自嘲道:
“已经晚了,花耶,这已经不是我的愿望,而是我的责任了。”
“那你的愿望呢?”
“我……”抚子伸手摸了摸花耶的侧脸,笑了。
我没有愿望。
等到抚子再次睡去,花耶摸了摸她额头的碎发,站起身来。
黑色的火焰自她的脚底而生,燃尽了那件睡衣,化为包裹着她躯体的黑色长裙。
虚空在她的身后敞开,她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人,转身踏了进去。
第二天清晨,天一像往常那样来叫醒了抚子。在帮她更衣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个过去从未见过的东西,好奇地问:
“抚子,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抚子抬起右手,看着那色彩格外鲜艳的三色喇叭,失去了言语。
难道昨晚,不是梦?
“师傅,师傅!”不顾自己衣服只换了一半,抚子冲进了晴明的房间。
“昨晚你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吗?”
白衣的阴阳师正在写着什么,听到抚子的话他沉默了两个呼吸的时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昨夜并无事发生。”
“是、是吗……”果然是梦啊。
【谢谢您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抚子就拜托您了,晴明大人。】
“呀,奥菲利亚,此行如何?”
白兰被捆得严严实实地丢在角落,看到自己等的人归来,笑得意味深长。
“你对我的事还真的很有兴趣呢。”
奥菲利亚走过去,挥手解开了对方的束缚。
“那是当然的啦,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嘛。”白兰活动活动手脚,第一时间从兜里掏出了棉花糖,开心地嚼了起来。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我是个贯彻神秘主义的人。”
她打了个响指,白兰脚下一空,整个人就掉进了时空的通道。
“1200年后见了,好奇心旺盛的……环保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