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寻到的便只有尸体了。
目暮很头大。他不推拒工作, 但过分的压力让他痛苦万分,更何况,约翰逊还在不停地向警方施压,斥责警方的不作为。显然,他认为,是因为警方没有派出增援,且搜寻时效率过低,才导致了爱子的早逝。
“说真的,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独生子以这么悲惨的方式死去,要是放在我身上我也会又急又悲,恨不得赶紧找出凶手,最好再同态复仇一下。我真的懂他,但他也别逼这么紧啊,时时刻刻盯着警方,还摆出一副全然不相信的样子,究竟想要做什么……”目暮唉声叹气,揪着头顶稀疏的头发,双目充血,看起来便知他疲惫到了极点。
显然,他把七濑和轰焦冻当作垃圾桶了。或许他是在想些让这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的朝气冲淡他的丧气吧。
他仰头灌下一大杯温热的美式咖啡,打了个饱隔,苦涩的味道这才从舌上泛起。目暮没想到这杯咖啡居然会如此苦,再一联想到生活的苦涩,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不由得更悲戚:“诶,我在瞎共情个什么劲,我连小孩都没有!”
确切的说,现年三十五岁的目暮十六,不仅没有小孩,甚至也没有女朋友,是同龄人中难得一见的单身汉。不过他没办法被冠上钻石王老五的名号,最多也只能被称作“青铜王老五”。
“您辛苦啦,真不愧是保卫东京和平的优秀警察呢。”七濑堆起满脸笑容,努力用笑容冲淡些目暮十六的沉重压力。
“那么,你还记不记得更多关于才户的事情了?”目暮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纠结了,他抿着唇,挥了挥手像是在试图构建出什么具体的图景似的,支吾地填充着问话中的细节,“譬如,他穿着什么衣服、往哪个方向去了……之类的。”
看得出来,他相当急切。
然而就算他再急切,七濑的答案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我没有亲眼看到他,我只是不止一次地感觉到他在场罢了。也有可能是我的预感出现了错误。”
目暮更抓狂了,嚎叫着把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又抓得更加糟糕,右眼眼球滑出眼眶,划过脸颊,在空中做了个完美的七百二十度旋转运动后,喜闻乐见地掉在了地上。轰焦冻眼疾手快,抽出一张纸巾摊平在半空中,如同一张织得细细密密的网,有惊无险地兜出了目暮的右眼。
轰焦冻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各提起纸巾的一角,送到目暮面前。目暮未能有幸亲眼见证轰焦冻是如何以英雄救美的姿态拯救了他的右眼,不过还是向他道了声谢,也对他用纸巾包住眼球的行为好好表扬了一番。
“当真一点头绪都没有吗?”七濑试探般地问道。
“是啊,烦死人了!要是有头绪,就不会三番两次地把你们俩叫过来了。”目暮懊恼地垂下手,“估计又是三人作案,否则怎么会这么的……悄无声息且高效率。”
目暮想了一会儿,才愣是拼出了这么一个词。
“那从塔卡和另一个人哪里下手呗?”七濑一手托着下巴,“他们长得更瞩目一点,找起来更方便。”
七濑觉得自己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然而目暮看上去却似乎是更痛苦了。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化作叹息。
“唉,和你们两个小孩讲这么多做什么呢……你们赶紧回去吧,如果还有什么事的话,会再说的——当然了,我们会尽量不再多叨扰你们俩的。”目暮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轻轻地推着他们出了门,语气欢快,“去开开心心约会吧!”
“啊?唔……好吧……”
*
春假悄无声息地从指缝间溜走,让人不禁感叹时光流走之快。才户依旧没有被找到,仿佛像是人间蒸发。听说约翰逊家已经不想依赖警方了,目暮倒是乐得轻松,不过多少还是有些郁闷,总觉得被才户这小子轻视了似的。
没有新进展,七濑和轰焦冻几乎快要忘却了才户的存在。
离开东京前往横滨的前一天,他们做了一件相当无聊的事情——他们把春假的这一个半月中,一起经历的事情、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统统写到了一张白纸上。
显然,在记忆力这方面,轰焦冻更胜一筹,差不多每件事都记得很清楚。相比之下,七濑的记忆力就显得相当一般了。
七濑自我辩解,表示现在大脑中的学业知识还没忘尽,所以能够添入的新记忆量相对就少了。不过高考的内容她究竟还剩下多少,就无人能知了。
写下日期与事件,短短一个半月的时光凝成了大半张A4纸的长度。不可捉摸的时间化为切实可见的文字,一眼看去,不免让他们惊叹。
“真没想到,我们居然每个星期都去了房产中介那儿看房子。”七濑有些唏嘘,“你挑房子的时候是真的很挑剔呢。我觉得你需要反思一下。”
“你也挺挑剔的,你看看我们去多少家餐厅吃过饭。”轰焦冻毫不示弱,也揶揄道。
七濑板起脸:“哈,你学坏了。你居然开始变得油腔滑调了!”
“我……我没有!”
轰焦冻慌忙辩解。
七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轰焦冻那直来直去异常真诚,偶尔间或敏感且不愿启齿的性格,她觉得或许好几十年都没办法改了。
她盯着A4纸看了好久,突然很期待这张纸被逐渐填满,然后一点一点增厚,最后变成足矣媲美一本书。
一定能等到这一天的,她想。
七濑离开东京的那一天,恰好是工作日,轰焦冻没办法送机。他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难过,只能靠回想七濑临走前同他叮嘱的那些事情聊以排遣心绪。
每天打电话……照顾好自己……不要逞强……
还有,暑假很快就来了。七濑反复念叨过这一句话。
春假离去得那么急匆匆,轰焦冻想,只比春假长了一个多月的第一学期,应该也会在眨眼间就度过。
教室里的空气稍许有些闷。峰田打开了窗,清爽的空气顺势吹了进来,拂过轰焦冻的脸颊。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打开一看,原是七濑传来的讯息。
她拍了一张天空的照片给他看。横滨天朗气清,一团浑圆厚重的沉重地压在天边,乍一看上去像是压在了远处圆顶的体育馆上。
“你不觉得这看起来超级像冰激凌吗?装在小圆纸筒里的那种。”
轰焦冻轻笑出声,惊讶于她的想象力。他侧首看向窗外,遮蔽日光的层云恰好飘走,青空没有了任何的遮掩。今天东京的天气也很好,只是比起横滨来,天空并没有那么清澈,漾着浓重的蔚蓝色。
分明在同一片天空下,为什么看到的青空却是不同的呢?轰焦冻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这些虚晃的事情了。
隔了几秒,又传来了讯息。她说,今天横滨的风很大,几乎快要把她的行李箱吹跑了。
轰焦冻看到这一句话时,窗外的风陡然加剧了些,送来一片枯叶落在笔记本的空白一页上。她捻起这片落叶,抬头看向窗外,恰迎上又一阵风。
不知为何,风中竟带了一丝遥远冬日的清冷气息,弥漫着浓重的花香。轰焦冻相信,这缕风一定是从横滨吹来的。
第39章 守る
比起东京, 横滨的气候似乎更舒适些。偶与老人交谈时,他们话中的关东腔可爱到了极点。七濑有些喜欢上这座城市了。
租住的公寓离学校有些距离, 大概三十分钟左右的公交车车程,不过相对来说租金能更低廉。
如果日程安排能够更加轻松一些, 七濑相信她一定会完全地爱上大学生活。
“究竟是哪个不负责任的大人说上了大学就会变得轻松的?我一定要好好和他理论一番!”
在与轰焦冻的例行电话中, 七濑愤愤然地向他抱怨。
不过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回答,一片空荡,传回了她的回音。七濑并没能拨通轰焦冻的电话。这仅仅只是转接的语音通话罢了。
七濑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八点半,还很早,她知道轰焦冻是个作息相当规律,睡得又相当早的非常规少年, 所以特地没有拖到更晚些的时候才打电话。按说距离雄英的放学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没想到居然还是没能打通。
这已经是七濑这周没能拨通的第三个电话了。上一次轰焦冻告诉她,二年级的英雄实习活动开始了,几乎醒着的每一秒都需要落实英雄的职责。
这么想想倒是可以理解接不通电话这事儿了,可七濑多少还是有些不愉快。
想到这里, 她就没有说话的心思了。挂断电话, 她仍有些烦躁, 便随便翻了一圈推特,好死不死让她看到了一篇关于异地恋的文章。
其实不是她有意关注这一点, 只是这标题实在显眼, 粗体黑字把她的目光强扯硬拽进了文章里。
七濑怀揣着将信将疑的心情粗略扫了一眼文章内容, 看到“异地恋中,有一方一定会变得很容易出轨, 因为没有人监督,性格中的不安分就会疯狂放大”这一句话时,七濑就立马麻溜地退出了浏览界面。
太武断了。这种没有理论数据支撑的说法,她才不信。况且对于轰焦冻有多么安分守己,她很清楚,根本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