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径一条小巷,阴暗深邃的黑暗处传来低沉的声音,缓慢却不曾间断地喊着她的名字,迫使她停下脚步。七濑顿时毛骨悚然,内心深处的每一丝恐惧统统都被勾了出来。她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叫她,更不敢看向那暗处。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不去多想,佝偻脊背,加快速度想要离开,却眼前一黑——黑暗从小巷中蔓延,转瞬间就将她全然包裹住,而后便消失无踪。
除却黑暗,残存在她脑海中的最后一丝记忆是疼痛。而后,连疼痛也消失了。
而后,又是疼痛将她唤醒。
“喂喂。”
很清脆的一巴掌,落在她的脸上,同陌生的声音一起而来。
“该工作了。”
他说。
第23章 死而复生
那是七濑从未听过的声音。在她的记忆中, 无人有这般低沉的嗓音。
她甩了甩沉重的脑袋,奋力睁开双眼。她的意识有些混沌, 大概是疼痛的后遗症。她仰面躺在地上,所能见到的只有破败的挑高屋顶, 砖瓦已然风化, 空洞处只剩下断裂的钢筋横梁兀自架空在高处,生锈成了铜色。日光从屋顶的破洞间落下,一团厚重的云缓缓飘来,遮蔽天日,几乎笼罩住了整个天空,近得仿佛抬手就能触碰到, 仿佛下一秒这团云就会坠下。
她的意识原本还有些混沌, 直到被猝不及防地甩了一巴掌。右脸颊刺痛,从内里泛起一股热意,简直像是在灼烧着她的皮肤。她霎时间清醒,她现在非清醒不可了。
由那陌生嗓音说出的话语在耳旁游走了一圈, 却并不能让七濑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工作, 她完全不明白这话的指的是什么。
她试图反问, 然而说出口的却成了沉闷的呜咽声,一个字都听不清, 更勿论组成完整的词句了。
下颚的酸痛很快就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嘴里被什么东西堵上了, 显然目的正是为了让她不要吵闹。换言之, 他不会在意自己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嘴里的东西没有异味,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东西, 至少由此七濑可以肯定,被塞进自己嘴里的不是什么糟糕的东西——电影中,用来堵住人质嘴巴的东西,多数情况下是臭袜子之类的物品。
她的肩膀也同样痛得厉害,手腕大概是被麻绳这类的粗糙绳索绑在了身后,还绑得极紧,手腕内侧的嫩肉磨得生疼。她的双手已经度过缺血发麻的阶段,变得冰凉无比,指尖的触感变得逐渐迟钝。她努力用指甲掐着指腹,直到感觉到了切实的疼痛感也没有松手。
她需要确定,她的手还活着。
那人不再说话,也始终没有进入她的视线。七濑不敢放松,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重新回想了一遍,试图用这种方式确认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与轰焦冻和小山分别,走出咖啡厅,穿过了三个路口,她的记忆停止在阴暗的巷口。听说那条小巷马上就会拆除,居民也已经全部撤离,是个空荡的无人之境。她听到有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指名道姓地唤着她。那声音遥远得宛若并非来自于人间,她无意识地产生了一阵恐惧。
她听说过,有些个性是用声音作为媒介,操控他人的一切行为。所以她不敢应声,只想快点离开。
确实,她知道自己为人友善,平日里不轻易与他人结怨,想来也不会有寻仇的人找上门来,但却也不能排除被人盯上的可能性,毕竟她没有办法揣测出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小巷里的声音让她迟疑了,停驻脚步。当她想要离开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一步。她只记得忽然眼前一黑,而后在黑暗中似乎又被人狠狠锤了一下。
然后……
然后,她在此处醒来,脑袋抵着坚硬寒冷的地面,后脑勺一阵阵地钝痛,想来应该是他的杰作。
她不敢让犹豫耗费更多时间,一边反复咀嚼着记忆企图找到什么突破点,一边环视四周,努力搞清楚自己现在究竟处在一个怎样的状态之中。
她的视线范围很小,能看到的仅有屋顶,哪怕将视线延伸到最边际初,也只能看到一点点墙壁。她努力扭转脖颈,但也仅仅只拓宽了一小部分的视线。
她看到了剥落的灰白色墙皮,原本应该嵌在墙体内然而现在却已经暴露在了空气中的生锈管道。那朵厚云悠悠飘离,日光重新照射入内,将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的运动轨迹照得一清二楚。目之所及的一切,无一不在诉说这里有多么陈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虽然并不十分强烈,但存在感极高,七濑醒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直到此刻都还没有习惯这个味道。
她想起了前不久看的一部警匪片,被绑架的女主角闻到她所在的位置有一股强烈的臭味,判断自己大概身处废弃养猪场,被救出后才发现原来臭味来自于不远处的垃圾填埋场。
东京周边应该没有太多养猪场,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所以她现在绝对不是在养猪场。垃圾填埋场听起来比较合理一些。
忽得,余光捕捉到了墙角的一个不规则型东西。她只能看到这东西的一部分,但这奇形怪状的东西让她很在意。她努力伸长了脖子,将眼睛转到了一个几乎接近病态的角度。一点一点,那东西的全貌慢慢地在她的视线中现出其型。
七濑看出来了,这是个生锈的机床,款式很旧了,侧边装有同样也已长满锈迹的转盘和拉杆,看得出来这是传统的手工款式。
七濑推测,这里是个废弃的机器厂房。
靠近垃圾填埋场的厂房,废弃多年,主要生产经营的是加工业。这些线索的指向性相当明显,简直同直接说出答案无异,只要把消息传递出去,相信不用多久就会有人找到她被掳到了什么地方。
可现在根本没有人能够接受到她的讯息,她甚至怀疑现在根本没有人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希望的火星,未曾燃烧就已经熄灭。
七濑失望到了极点,但却不敢轻易绝望。如果连她都觉得绝望了,那就真的走投无路,非死不可了。
她猛地吸入一大口空气,决定重新振作。正在此时,传来了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透过地面直接传入七濑的耳中,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逐渐迫近的每一步。
那人来了。
不知他先前去了何处,但他现在却还是回来了。
脚步声在耳旁几公分处停下。七濑斗胆瞟了一眼,瞥见到了他的灯芯绒长裤和脚上穿着的布鞋。
这条路裤子原本大概是酒红的颜色,但却褪得淡了好几个度,不知洗过了多少次,已经成了偏近于浅紫红一般的色泽。布鞋也破了几个小洞,后跟的地方有些脱胶,每走一步就会露出一个大口子。
看得出来,这人的家境一般,甚至说得上差。
那么把她带到此处,是为了钱财吗?可她也并不有钱啊,无论是外表还是本质都是如此。
不是究竟是出于故意还是单纯的无意为之,他踩到了七濑的头发上,而且没有移开脚步
七濑不敢出声,大气也不敢喘,害怕引起他的注意。然而无论她如何屏息凝神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却还是无法隐瞒过去,因为那人就是为了她而来的。他俯下身,抓住七濑的头发,拖着她往后走。
眼前景象疾速倒退,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七濑尖叫了一声,扭动身子想要挣脱,然而除了让自己的疼痛更加剧了以外,没有别的任何切实的用处。每一根发丝都拉扯得头皮生疼,仿佛下一刻整张皮肤就要脱离皮肉。七濑厌恶这样的感觉,却又不敢挣扎,但也不想坐以待毙,可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入一个阴暗无灯的小房间才被放下,如同货物一般被丢弃在角落。这里的屋顶是正常高度,也没有破损,完好无损,七濑推测自己被带到了废弃工厂里的一个小房间。
她很费劲地坐了起来,飞速打量周围的情状,渴求得到更多讯息。
粗略一看,其实这间房并不大,居中摆着一张担架床,素白色的床单没有沾染上任何脏污。好不夸张的说,这是七濑在此处见到的最干净的东西了。床单上还铺着一层白布,朦胧的曲线隐约勾勒一个人形。
白布下,躺着一个人——不,可能是尸体,因为就连脸也一齐被盖上了。
这里的臭味更加浓重,哪怕只是轻轻地嗅到了一丝,也足以被恶心到反胃。七濑强行按下呕吐的欲望,屏住呼吸,不让任何一点味道钻入肺部。
她根本不是在什么垃圾填埋场周围。她先前,包括现在所闻到的恶臭,全都来自于眼前的这具尸体。
房间的角落蜷缩着另一个人,身着难以辨出颜色的暗色上衣,几乎快同黑暗全然融为一体了,如果不细看,七濑差点没有发现这人的存在。
以粗暴方式将七濑带来此处的男人又朝他走了过来,他身形并不十分高大,看起来稍微有些虚胖,满脸横肉,撩起的上衣衣袖间露出了一小块彩色的纹身。
七濑害怕到了极点,只要他一靠近就忍不住想要后退,然而身后是墙,谅她也逃不到何处去,一把就被他抓住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