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见林涧喜欢,她也觉得挺高兴的。她见林涧总穿深色常服,加之给男子做药包用浅色布料总有些不妥,浅色布料也不耐脏,她便特意选了这个极与林涧相配的深蓝色布料,即便林涧身上的朱色官服尚未脱下,但与这样鲜亮的颜色相配,这深蓝色的药包也绝不逊色,反而还挺好看的。
“今日与夫人闲谈,夫人提及三哥幼时旧事,我才知晓,原来三哥幼时生过大病,有一段日子身体不好,后来纵然好了,也还是留下些病根,也难怪三哥如今觉得身体不舒服了。”
“三哥纵然年轻,可还是要趁着年轻多保养些。否则到时年老,身子骨就更受罪了。我听夫人说,三哥自进了都察院一直都很忙,熬了不少通宵,可公务再忙,三哥也要注意身体才是。公务是要紧,可若三哥为此生病,这难受的不还是自己么?”
林黛玉是久病之人,久病之人最知被病痛折磨的痛苦。她心里牵挂林涧的身体,今日与乔氏闲谈一番,从乔氏口中得知不少林涧旧时之事,这林涧的身体健康一直被林黛玉深深挂心,此时规劝起林涧来,那殷殷关切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林涧心仪林黛玉,这事他和乔氏早已心照不宣。他是想提前跟乔氏打个招呼,让乔氏知晓他的心意,免得将来乔氏与林黛玉相见时因为不知情而做出什么事情或者说出什么话来无意坏了他的事。
但他没想到他娘这么上道,不但容了他的心思,还从林黛玉这里套了他的话,竟联手给他做起局来。看来,他娘这是要助他一臂之力了。
他仍是如那夜一般不在意的笑了笑:“姑娘不必担心。我小时候的那场大病早就好了,现下也不过是些头疼失眠罢了,没什么大碍。我得圣上看重,政事上不敢有所懈怠,自然要竭尽全力以报皇恩。些许小病,不足挂齿。”
“何况,我如今又有了姑娘所赠药包,想来后半夜得以安枕时也不用再因头疼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姑娘不知道,我如今每日若能有一二个时辰的安睡,便足以叫我喜不自胜了。”
林黛玉听林涧所言,这心不但没放下,反而更担心了。
她还待再劝,可话还没出口,她忽觉喉间细痒难耐,当即便轻轻用手掌挡住口鼻,别过头去压抑轻咳了两声。
林黛玉饮了一口热茶,本以为能把这喉间细痒压下去,却不料未能如愿,她又用手掌挡住口鼻,这一回,是一连串压抑的咳嗽冲口而出,咳得她眼角都沁出点点泪花来了。
一旁的紫鹃连忙拿出帕子来给她擦了眼泪,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瓶丸药来给她吃。
看紫鹃忙不过来,林涧忙起身给林黛玉倒了一盏温热清水,让林黛玉将丸药送服饮下。
好不容易待林黛玉缓下来不咳了,林涧才一脸忧色的望着她道:“姑娘的身子没好全,这样的天气本不该出门的。若是今日着了风,姑娘回去病情加重,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
林黛玉轻轻抚了抚胸口,她缓了缓,才轻声道:“我不要紧的。”
“我这时节总是这样,这已是极好的光景了。先前如何三哥都瞧见了,我若是卧床不起,那就真的是不能出门了。这会儿也只是些微咳嗽,但若是总要闷在园子里,对身子恢复无益,大夫嘱咐,若我觉得精神还好,还是可以多出门走动走动的。”
林黛玉见林涧满面担忧,心下忽而一动,觉得这似乎是个极好的劝说林涧的机会。这事儿搁在自己身上总不觉得有什么,但若将心比心,没准儿她就能劝得林涧重视保养身体了呢?
想到这里,林黛玉饮了一口温热清水,咽下后才徐徐道:“我自小/便身子不好,从会吃饭就吃药,找了多少大夫都无用,总是无法根治,这病在身上带了十几年,大夫都说是胎里带来的治不好。先父没办法,精心养着我,但凡病了就请医调治,这丸药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了。”
“我很小的时候,先父就教我保养之道。说我生的单弱,若只吃药不保养,这身子也长久不了,我练不了筋骨,便听先父的话,最重脾胃养生。正所谓病从口入,不该吃的东西,我是一例不碰的。饶是如此,这病每年也要闹上几回。”
“三哥,这得病的滋味不好受,三哥又不似我先天不足,何苦糟践自己的身体呢?三哥自己受苦不说,便是旁人听了看了,也是会心疼的。”
第51章
林黛玉在家时极重养生, 饮食习惯都是根据她的身体状况调整后定下来的。
只是后来入了荣国府,府内的生活饮食习惯与家中完全不同, 林黛玉骤然换了环境, 根本无法适应。
可她又不愿意显出自己的特殊来, 这入乡随俗客随主便, 说是在外祖母家里不用拘束,可表面上她是来做客的,暗地里谁不知道,她就是一个孤女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又怎么能让府里为她改变生活饮食习惯呢?
无奈之下,她只能改变自己。
好比这饭后饮茶一项,她在家时就从不这样,偏偏这里都是这样,她也不能不饮, 所以前几年与贾母住得近, 跟着贾母一道用饭的时候, 只这一项就延续了好几年,后来搬到园子里后才不这样了。
平心而论,住在荣国府里终究不如从前在家里自在, 林黛玉心中顾虑怕人说她多事,很多事情都不太敢由着自己的心思来, 这饮食习惯一旦懈怠了,这人自然就是常要生病的。
要说她身子骨不好也确实不好,但在贾府这几年的生活, 也确实没能好好配合保养她的身体,若不是吃药上贾府异常的大方,她的身子只怕还要更坏些。
林涧听着林黛玉这些话,心里怜惜她,目光更柔和了些,他眼尾微微翘/起,微微垂眸,含笑望着林黛玉:“旁人看了都心疼?姑娘说的,是哪个旁人呢?”
林涧瞧林黛玉说的委屈可怜,他是存了心思要让她为他悬心难过,却并不愿意她为他这事而想起从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遂含笑出言故意逗她。
林黛玉轻轻垂眼,她不答林涧的话,林涧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可不上当,她才不会去接他的话茬。
林涧也不再说话,只静立原处含笑望着灯下林黛玉美好的侧颜。
“我听夫人说,三哥最爱读兵书,如今瞧三哥这里,倒也确实是兵书最多,”
过了片刻,林黛玉又轻轻抬眼,望着林涧道,“三哥这样不肯擅自保养,想来也甚少去读那等教人保养之道的书。我这些时日都在整理先父藏书,先父收了一些前朝有名医者所出的珍本,都是教人如何保养的。我过几日就拿过来,还请三哥有空时看一看。”
林涧含笑一口答应:“好啊。”
林黛玉见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心里还有些信不过他,跟着又道:“三哥说话算数,我若拿来了,三哥是一定要看的。”
林涧十分爽快:“没问题。只要姑娘将书拿来,我肯定看!”
言罢,他又笑,“有姑娘这般督促关心,我这些毛病肯定会好起来的。”
林黛玉还想说些什么,然此时去前头送了元嘉公主的钱英转回来,还给他们带回来一个消息。
“少爷,林姑娘,夫人那里传话来,说膳食已备好,请少爷和林姑娘一同往饭厅用饭。”
林涧扬声说了句知道了,便让林黛玉先行跟着钱英过去,他等一会儿再过去。
对上林黛玉不解的眼神,林涧笑道:“我刚从官衙回来,还没顾得上更衣。姑娘先去,我更衣后就到。”
林涧刚回来,就遇上元嘉公主,之后又与林黛玉闲话至今,他身上还穿着朱色官服,压根没时间去换。
林黛玉这才看见林涧衣摆上还沾着雨水,显然是冒雨回来的,又看林涧头发都有些湿,她连忙起身告辞,先往饭厅去了。林涧身体本来就不大好,如今正值秋日,湿衣穿久了容易生病,应该快些换下来才是。
林涧等人都走了,他才走回自己卧房,去箱柜中寻了一套深色常服换上,又用干净帕子抿干了头发,重新给自己束发后,林涧才拿起放在小几上的菱形药包来。
方才林黛玉在这里,他只是拿在手中仔细瞧过模样,但就没好意思当着林黛玉的面去细闻。
这会儿没人在跟前了,林涧捧着药包凑到鼻端,深吸一口气,带着清香的药气顺着鼻端被吸入肺腑,倒是将心中因这一场秋雨而起的湿意涤荡了个干干净净。
他先前将药包拿在手里便能闻到若隐若现的药香,此时凑近了,倒也觉得这药气清香怡人,不冲鼻不难闻,清清淡淡的气味反而能让人心境平和。
他自到了都察院就公务繁忙,确实很难有机会能睡个囫囵觉,这一点上他真没骗林黛玉。
但他睡眠质量好得很,别说是睡一两个时辰,就算是忙到凌晨时分,离上朝时间还只有半个多时辰,他都能趴在值房的公案上头睡上一觉,他这个人,从小到大就没有失眠的烦恼。
可这个精致药包是林黛玉的一片心意,他舍不得将这个药包收藏起来,他要把这个药包贴身放在心口处,这样一来,他天天身上都揣着林黛玉的心意过日子,只要想一想心里就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