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问王熙凤:“你说的这些事,老太太也知道吧?你们既然说的这么清楚,想必是已经有了打算了?”
王熙凤笑道:“不瞒二爷,老太太确实知道。”
“我们王家女孩儿少,除我嫁了过来,叔父便只得一个女儿,前年就嫁了保宁侯世子为妻了,叔父纵然想结亲,家里也寻不出好姑娘来。叔父的意思,是不拘薛家王家贾家史家,只要年岁品貌相当,能嫁给林小侯爷就好。只要让林小侯爷与咱们四家结亲便可。”
“太太素来不管事,遇上这样的事儿也拿不出主意来,老太太的意思,是咱们府里二姑娘、三姑娘都合适。还有宝姑娘和史姑娘也合适。只是宝姑娘和史姑娘的婚事,老太太不能擅专,薛姨妈那边还没探过底,只我私心里觉得,宝姑娘的出身嫁到林家去,只怕有些不大合适,老太太也这么想。最终定下来的还是三姑娘,老太太说,林小侯爷品貌风流,人又聪明,二姑娘只怕压不住他,还是三姑娘合适。三姑娘虽只有十六岁,但人物品貌都很好,配得上林小侯爷。”
贾琏淡淡道:“三妹妹是庶出,林涧侯爵之位,能要一个庶出的姑娘做侯爷正妻吗?”
“林家一门三子,大儿子娶的是将门之后,二儿子娶的是进士之后。这两位林夫人都是家中嫡女。如今林家就属林涧有爵位在身,你们也不想一想,他们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庶出的姑娘嫁给家里最有出息的弟弟吗?”
贾琏的话,王熙凤却不十分赞同:“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咱们三姑娘是姨娘所出不错,可二爷也是瞧见的,她又哪里比嫡出的姑娘差呢?林老将军成名以前,不也是默默无闻的老百姓么?咱们三姑娘好歹也是国公府出身的姑娘,怎么就配不上林小侯爷了?”
王熙凤又笑说,“我前儿还同平儿玩笑,说我们巧姐儿若非年纪太小,其实以她的身份才是最配得起林家小侯爷的姑娘呢!”
贾琏也不同王熙凤争辩,更懒得同她纠缠其他,只道:“你们打算得好,可也得林家愿意才行。这亲事若林家不肯应,你们也是白费心思。”
王熙凤笑道:“这个不劳二爷操心,我同老太太已经商议过了。再过一月咱们园子里的桂花就都开了,老太太还惦记着前几年宝姑娘史姑娘办过的螃蟹宴,今年要再办一回。老太太要请了老爷们姻亲们并姑娘们一处乐一乐,到时候装作不知情,只管亲亲热热的把林小侯爷请来赴宴。之后我再出面去林家西园一趟,见一见乔夫人。这一来二去关系亲近了,再引乔夫人见一见三姑娘,之后再提亲事。如若我不成,老太太自然是要再出面的。”
王熙凤最喜揽事,何况还是亲叔父所托,她就更要揽在身上了。若这事办成,她自然又成就一桩美事,又显弄了她的本事,又替四家寻到了一个有力的靠山。
平儿将贾琏衣物行李收拾妥当,又遇上几个管家媳妇来回事,王熙凤叫平儿去问了,说是没有什么大事,王熙凤一一处置了,平儿出去打发了那几个管家媳妇,然后便捧了林黛玉送来的东西要收入箱笼之中。
王熙凤看见了,还特意走过去瞧了一瞧,瞧过之后笑道:“林姑娘如今手上有了银子,这送人的礼物也比往日不同。往日只论风雅,如今是又风雅又贵重,更难得的是送人礼物还讲究了心思,她送我的这几样东西,我倒是挺喜欢的。平儿,不要收着了,就摆在外头吧。”
贾琏皱眉:“你把她送的东西摆在外头,是为了让我每天瞧着,为了讽刺我无能?”
王熙凤笑起来:“二爷多心了。我是真喜欢这几样东西。”
言罢,她又笑道,“其实二爷不必介怀此事。这事儿老太太心里早有打算了。其实,要我说,以林姑娘的出身,才是与林家小侯爷最为相配的人选。只可惜林姑娘不是咱们家的人,虽住在咱们家,那也是客。何况,老太太是绝不肯把林姑娘嫁到外头去的。老太太是念着早逝的姑母,怕被人说欺凌幼女,所以才迟迟没将姑妈的嫁妆产业收回来,但将来宝玉和她一嫁一娶一道完事,她的东西还不都是咱们家的么?老太太的意思也是不用着急,林姑娘身子不好,也不能逼的太紧了,就先由着林姑娘折腾,待办完了三姑娘同林小侯爷的事情,再来办宝玉和林姑娘的事,也就完了。”
王熙凤这里说着,忽而贾母那边打发人来请她去玩牌,王熙凤也就忙忙的去了。
这里独留下贾琏静坐沉思。
这府里,大概就属他最清楚那位林小侯爷的性子了。家里的女人们惦记着算计着,可那位小爷是吃素的吗?到时候,只怕还不知闹出什么乱子来呢!真要让那位小爷知道这事,那位小爷大约又要坑人了。
贾琏想,如若他真能如愿以偿得到官职,他就把这事透给林涧知道,也好证明一下自己的立场,在那位小爷跟前卖个好。
贾琏也没能清静太久,他才坐了一会儿,前头就有人来报,说大老爷请他赶紧去一趟。贾琏以为贾赦有什么要紧吩咐,忙忙的就去了。
林涧回都中这一日正好刮大风,林涧一身劲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便站在凛冽秋风中也不过只是被风吹起了衣摆而已,整个人仍旧犹如修竹一般挺拔坚韧。
他遣林家护卫先回西园,将官船交给前来交接的官员,这才领着随行官员往宫中承圣帝跟前复命交旨。按规矩,他得亲自到承圣帝跟前觐见,当面将钦差印信交出来,这一趟差事才算是完结了。
他们到时,有宫中传旨宫侍在宫门前相候,宫侍传旨,言说承圣帝命随行官员各自散去,往户部述职后便可回原处归职,承圣帝只令林涧一人进宫觐见复命交旨。
林涧在宫里待了七年,他跟萧煜后来要好,两个人成天在宫里瞎走乱逛,说句实在话,他对宫中简直比对自家还要熟悉。
他由着宫侍领路,但他闭着眼睛也知道,宫侍这是要将他领去承圣帝专门处理政事接见大臣的勤政殿。
到了勤政殿前,宫侍并不进去,只微微躬身低声道:“侯爷请。圣上正在东次间等您。”
林涧轻轻点了点头,抬脚就跨过门槛往里走。
东次间内,放在屋子正中的铜雀炉内飘出袅袅香烟,林涧一步步走进去,还没看见承圣帝在何处,就见承圣帝的御案前跪着一个人。
听见脚步声,那人正悄悄用眼角余光张望,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一处,林涧不由得抿了抿唇。
——这地上跪着的人他熟悉得很,是九皇子萧煜。
第33章
林涧瞧见承圣帝正负手立在窗格前, 他忙收回视线,跪下来给承圣帝行礼。
承圣帝年逾五十, 但因保养得当, 仍旧精神矍铄, 忽略鬓边隐约闪现的银白, 承圣帝的年纪看起来就像是只有四十出头似的。
承圣帝早就透过窗格瞧见林涧来了,此时听见林涧说话,承圣帝转过身来,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林涧:“来得还挺快。没先回去见过你爹?”
承圣帝没叫起,就让林涧跪着回话,他的声音低沉,眉宇间却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
林涧道:“回圣上,按规矩, 臣为钦差, 应先行入宫复命交旨。”
林涧说完, 忙将钦差印信拿出来,双手奉出。承圣帝跟前的贴身太监德平连忙过来将钦差印信取了过去,在承圣帝的注视下, 德平恭恭敬敬的将钦差印信放到了承圣帝的御案上。
承圣帝收回视线,又去看林涧:“难得啊, 你还记着规矩呢。朕还以为,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皖南侯,就没把那些规矩放在眼里。”
林涧道:“臣不敢。无规矩不成方圆, 臣谨记钦差本分,从不敢有所逾越。”
“不敢逾越?”
承圣帝沉着眉眼不辩喜怒,偏偏给林涧这句话气笑了,“你还有什么不敢逾越的?”
“小时候就敢跟小九打架,后来拉着小九陪你四处闯祸,你都敢带着小九跑到勤政殿的屋顶上去看星星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林涧默默垂眼:“那都是臣小时候不懂事。”
承圣帝见他装乖,冷哼一声:“小时候不懂事,现在就懂事了吗?”
“朕看你是心里什么都明白,你就是故意使坏。”
林涧没吭声。
承圣帝也没指望林涧接话,他伸手指了指萧煜:“小九跟朕说,扬州的案子交给你,你肯定能替朕办得好好的。朕想着,你素来能力出众,虽然朕晓得你从小就顽劣胡闹,但于政事上,你倒也能让朕放心。朕也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结果呢?你去扬州两个月,你看看你自个儿都干了些什么事!”
林涧默默看了承圣帝一眼,眨了眨眼睛:“臣没有辜负圣上所托,臣确实将扬州的案子办妥了。”
“你!”
承圣帝原本都坐下来了,听见林涧这话忍不住又赫然起身,“朕一年前在大殿上见到你朕就知道,你这顽劣性子定是改不了了。你伙同小九撒谎,自己跑去皖南混了几年,到底也是混出个名堂来了,你爹气你,朕倒有些欣赏你。你说的不错,你是把扬州的案子办妥了,可你又给朕出了个大大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