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在岭南查得清清楚楚,沈太后派了人悄悄往岭南去寻觅身有剧毒的毒虫。
岭南地处西南, 林深山高瘴气密布, 最是出那些有毒的蛇虫鼠蚁。沈太后派人找寻的这种都中十分细小, 若是不注意的话, 肉/眼是很难寻到的,而且移动速度非常快,尤其喜欢在温暖的人体中铸就巢穴,然后将自身的毒液注入到人体之中,吸食人体的血液为自己所用,被它寄生的人体会逐渐衰弱,并在两三个月后死亡。
这种毒虫毒性极大,很难寻觅,沈太后的人在岭南找了三年, 才将这都中寻到, 并活着送到了沈太后的手中。
林涧得了消息就将事情告诉德平, 德平原本就带着人在奉先殿寻觅许久,几乎是要将奉先殿给翻个底朝天了,但一直没有什么头绪, 直到林涧的消息送来,德平再去一查, 才发现了毒虫在奉先殿中隐藏过的痕迹。
既然有了这等消息,那么毒虫的来源及种类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是,令人痛惜的是, 这种毒虫因为世所罕见,且身有剧毒,莫说沈太后那里,便是岭南的当地人,碰上了也是个死,压根就没有什么解药能够缓解它的毒性,因为这种毒虫在深山之中,寻常很难碰到,所以岭南当地人都是十分小心的,尽量都不去毒虫栖息的地方。
卢院判没有办法给承圣帝解毒,只能尽力缓解承圣帝身上因为毒性蔓延所带来的难受症状,林涧往岭南递消息,让人一定要寻到解毒的良药,只是那边没有进展,就算找到岭南当地对山中毒虫最有研究的老郎中,也寻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
就一句话,遇到这种毒虫,没有第二种结果。就只能活两三个月,最终衰弱而死。
沈太后是铁了心要将承圣帝置于死地的。
这样大的事情,承圣帝为免闹得众人心神不宁,并不打算公开,知晓内情的没有几个人,承圣帝还严令林涧不许将这事告诉林鸿。
林鸿在岭南调查如是教的事情,他的处境原本就是很危险的,毕竟沈太后这十年筹谋,据点正在岭南,出来了这么多的人,可谁又知道暗地里还有多少人呢?如今沈太后知道承圣帝‘病了’,便知晓她得手了,那么,定会有下一步的行动。
为让林鸿在岭南安全,承圣帝不许林涧将这事告诉林鸿,免得林鸿知道后关心则乱。既然此毒无药可解,承圣帝倒是有了些心理准备,旁人都还为此揪心,承圣帝却已有了往后的安排了。
如今,是承圣帝与沈太后的最后博弈了。
既然已经查到实证,那么这局也就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皇家太后谋害亲子,皇子筹谋十年意图谋害父皇,这等事迹比早前的大皇子谋逆和如是教暴徒作乱都还要耸人听闻,更有损皇室威仪,这等事情在尘埃落定之后都不宜对外公示,如今尚未事定,承圣帝就更不肯将内情公诸于众,或是叫人探得一丝风声了。
沈太后在五台山十年,端王随侍左右,沈太后的筹谋端王不但知晓,还全都参与谋划了。沈太后如此费心筹谋,一则是为了四王八公一系的将来,二则也是为了端王将来的前程。
端王事事知晓,在沈太后不便出面的时候,端王便会在私下将事情办好。祖孙两个配合得当,这十年间,就将这一出棋局给一点一点的布好了。
承圣帝原本就对端王不甚上心,当初大皇子谋逆,还令承圣帝颇为痛心,可端王过去十年都跟在太后身边,对承圣帝实在是没有多亲近,父子之间的感情也并不是那般的深厚。
得知端王的所作所为,承圣帝心中还是失望的,他没有再见端王,而是寻了个由头,令人秘密去了端王府上,将端王府邸上下都控制住了。
待事情结束后,他再来处置端王。
事情已经明朗,承圣帝既然深知内情,自然不会再任由事情这般发展下去,他是一定要有所处置的。他心中也有对这些事情如何安排的章程,只不过,在下旨之前,承圣帝要再见沈太后一面。
他有些话要当面同沈太后说一说。
承圣帝从奉先殿中/出来后被抬回勤政殿的事情,早有被沈太后安排好的人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了沈太后的跟前。
彼时沈太后正在榻上坐着喝药。
她年纪大了,夏天时贪凉用多了冰,这一连两个月又差不多每日都往佛堂中在佛前跪着诵经好几个时辰,承圣帝往奉先殿跪祖期间,她这七日也基本上都是在佛堂里跪着的,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这样的劳累势必是会让人生病的。
沈太后即便生病,精神却倒还好,她也没有要人服侍,自己端着药碗喝着药汤,贴身侍候的嬷嬷站在沈太后跟前,同沈太后说着勤政殿那边的动静。
“圣上从奉先殿回来后,就没见再出来过。宫里上下都叫圣上身边的人排查过,各个宫中嘴都很严实,莫说是勤政殿那边了,便是别的宫中,也都打听不出什么来。只晓得卢院判镇日都在勤政殿的偏殿里候着,圣上想是病得有些重了。也免了请安,朝中事务都是交给了太子,也没见圣上处理政务了。”
那嬷嬷缓了缓,才小声道,“接下来,太后预备如何打算呢?”
承圣帝免了众人请安,瞧着这个样子,确实是病重的样子,可为此,端王也不能随意入宫来见太后了,沈太后这边知情的人是知道计划顺利,可勤政殿那边实在是太过安静了,总免不了让人心生不安。
沈太后沉着眉眼,倒是没有如她身边的嬷嬷般胡思乱想。
她将手里头的药碗搁下,才淡淡道:“那东西既放进去了,断没有脱手的道理。你也说了,皇帝从奉先殿中/出来时就面色不好,若只是病了,卢院判怎会一直待在勤政殿不走呢?想来,咱们是得手了的。”
“琰儿被拦着不让进宫,阖宫上下暗地里盯着寿安宫的人不少,连你出面他们都不怵,也保不齐是咱们的计划漏了陷。可就算当真露馅又如何呢?事情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既做了这最后一步,不管如何也只能继续往下走。事情还得按照既定的计划去做,哀家这里若不成,琰儿那里还不成,那就再等几个月,总之,不能叫他们得逞。”
“哀家谋了这数十年,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
主仆两个这里正说话,外头就报说承圣帝来了,沈太后眉目一凛,示意身边嬷嬷将药碗撤下去,留她单独同承圣帝说话。
“照这样看来,皇帝怕是来兴师问罪的。也罢了,哀家这里不成,琰儿那里也是成不了事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看皇帝怎么说了,他要是全都知道了,还能杀了哀家不成?”
承圣帝让卢院判给他用了些药,他才有了足以支撑他来见沈太后的气力和精神。
承圣帝走进内殿,见沈太后靠在床榻上,承圣帝也没说话,更没对沈太后行礼,直接就坐在了床榻边放置的圆凳上。
沈太后瞧了承圣帝两眼:“皇帝今日的精神似还不错。”
承圣帝垂眸:“托太后的福。朕还有些时日。”
没等沈太后再开口,承圣帝抬眸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朕已密召太子回京,淮阴之事,朕令派官员去处置了。等太子回来后,朕便会下旨,朕精神不济身体不好,要往皇家园子里去住着休养去,太子深肖朕躬,定能秉承朕的意志治理朝政,坚守朝纲。朕要将帝位传于太子,朕就甩手做个太上皇。”
“届时,太后就搬出寿安宫吧。与朕一道去园子里住着。太后这些年思虑过甚,还是该往清心的地方去住着,不该与外人多来往,以免打扰太后清修。”
承圣帝连母后都不叫了,口口声声称作太后,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沈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皇帝是要幽禁哀家?将这寿安宫给皇后居住?”
“不,”承圣帝道,“这寿安宫太脏了,朕不会给皇后住的。太后走后,这里空着就好。至于皇后,自然同朕一起。日后便是回到宫中,也是另起宫室,不会再住在这里了。”
承圣帝只是否认将寿安宫给皇后居住,却未否认要幽禁沈太后。
沈太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便是听到承圣帝这话,沈太后也没有太大的动容。
“看来,皇帝是什么都知道了。”
沈太后微微垂眸,眸中浮光掠影般滑过种种情绪,她心里想起的,是她这些年所做过的事情。
先帝病时,她在佛前祈愿,只要先帝能够病愈,她愿往五台山侍奉佛祖十年,她的这个祈愿是早就谋划好了的。
她要用这个祈愿换来的,是先帝的信任,是她能独自单独行动的时机和空间。
先帝在时,虽有削弱四王八公势力的心思,但因那时四王八公尚且还有些势力,先帝手上无人可用,文官更是不顶用了,不得已被四王八公所挟持,这等心思也就不可能实现了。
四王八公一系的人都好好的,沈太后也就按兵不动,没有往五台山去。
直至到了十二年前,沈太后觉得,若她再不行动的话,只怕四王八公一系的人,包括他们沈家的人在内,就都要保不住手中的权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