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笑,嘴角绽放出一朵花。
“后来,太太给探春换了奶娘,探春也搬到老太太院子里。没多久,元大姐姐就进宫去了,老太太和二太太哭的很厉害。我记得老太太对我说:‘二姑娘,你大姐姐是为了这一大家子进宫的,你记牢了,没这家就没你,你得学你大姐姐。’没多久,先是教导弹琴的嬷嬷走了,然后是画画的,再然后是下棋的,然后就只有教导我们认字的嬷嬷,一直到林妹妹来荣国府。”
“这期间,奶娘从来不问我一句暖不暖,饿不饿,她把着我的衣服、月钱、首饰,总是念叨她奶了我,是怎么怎么的不得济,比不得宝玉奶娘的一个指头。有一天,大太太房里的王善保家的送了她的外孙女,到我房里做大丫头,管着我屋里的衣饰、月钱,奶娘就从明拿变成暗偷。被抓到了,司琪就骂一顿,换回的就是奶娘对我的各种抱怨。我不能说话,说了一句,奶娘就会打滚撒泼地闹半天,也就只好随她拿了。”
“迎春,你觉得你亏欠奶娘什么吗?”
“我?亏欠她的吧?没让她像宝玉奶娘那么得脸?有额外的酒钱拿?”
凤姐盯着迎春的眼睛说:“你不亏欠她任何。她做你奶娘,拿了奶娘的那份月钱,就是得到她该得的了。她当了你的奶娘,却没尽到教导你的责任。是她亏欠了你,而不是你亏欠了。”凤姐把最后那句话,加重了语气。
“宝玉的奶娘得脸,那她去做宝玉的奶娘好啦!也不看看她命里有没有?!当初选谁做你的奶娘,依照府里的规矩,都会问问本人肯不肯,也会问问备选的奶娘家里人肯不肯,毕竟这应了照顾哥儿姐儿的奶娘,一去就是至少三年。这世上就有这么些人,自己当初做了选择,过后又看到更好的了,就抱怨别人碍着她,没能得到更好的。”
凤姐先啐了一口,然后就给二人解释几句选奶娘的标准,说道:“做奶娘是府里多少小媳妇争破头的美差事。那些生了二个孩子,或者是三个孩子的,这是选奶娘的第一条。第二条得身体好,性子好,年龄一般在25岁左右,不超过三十岁。年龄小的,怕照顾孩子没耐心,年龄大的又怕没那么多精力照顾孩子。这样的小媳妇,在家里,得伺候当家的,伺候孩子,伺候公婆,甚至还有小叔子小姑子一堆家人,每天洗洗涮涮,带孩子、做饭、做衣服、做鞋子地不得闲一刻。进府当了奶娘,第一,比一般的管事媳妇拿的月钱多;第二,要干的活,从伺候一大家子,变成只伺候一个哥儿或姐儿;第三,伺候的人少了许多,还有人给她洗衣服,饭菜都是头一等的送到眼前。每次选奶娘,不知道多少人打破脑袋想当呢。”
凤姐喝口水,继续问迎春,“宝玉的奶娘得脸,是那府里的头一个。你看你二哥哥的奶娘以前得脸吗?”
迎春晃头。
“现在呢?”
迎春紧着点头。管了一阵子家了,知道凤姐看琏二奶娘的二个儿子都是实心眼儿的,就把他们放在接送琏二的庄丁队里。虽说不是庄丁的头,但在那些人里也是被尊敬、被抬举的。就是琏二哥哥的奶嬷嬷,过年的时候,父亲都额外给多些赏。这些可是宝玉的奶娘李嬷嬷没有的。
凤姐见迎春和黛玉都明白了赵嬷嬷的特殊,就说:“这奶娘啊,第一要心正,好好照顾孩子,能在艰难的时候护好孩子。第二还是要心正。不要看别人如何,就抱怨委屈,自己也一样做奶娘,怎么就没有呢?说句不好听,还都是做人的呢,怎么就有的做主子,有的做奴才呢?这世道原就不是绝对公平的。有了委屈抱怨的诸般心思,就不是心正了,赶紧得换了。不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带累坏了孩子,把孩子的脾性带歪了。小孩子,跟什么人学什么人。你俩明白吗?”
“迎春,你的奶娘拿你的、用你的、还抱怨你,有她的不是。可与你有关系没有?”
迎春想想,先摇头,而后点头。“是我不该纵容她。我该在她和司琪第一次吵的时候,告诉老太太,或者告诉太太。”
“对。”凤姐大大地肯定迎春。“规矩就是规矩,针对奴才的,也是针对主子的。谁犯了规矩,不处罚了,就会导致那一院子的人,以后都不守规矩。”
二人诺诺点头。
“现在,这府里管家的事儿,好做吗?”
迎春和黛玉的脸上就放光了,“嫂子,让她们都照着规矩来,也不难做的。”
“是啊,难的就是立一个合理的规矩,然后涉及的人都按规矩来。你俩把自己院子里的规矩,都好好立起来,以后院子就交给嬷嬷,按章行事好了。”
凤姐对迎春的和黛玉的那一番洗脑,过了没几天,张嬷嬷来找凤姐,“二奶奶是怎么教导的姑娘,现在行事有章程多了。”
凤姐笑,这样的谈心模式,不过是保险公司小奶妈的初招儿,教会小家庭的常见模式罢了,比起某**法,都是小儿科啊。当然,最伟大的德国人,一个《资本论》,改变了《圣经》占据多年的江湖老大地位。那才是洗脑,洗到忘记自己是谁了。呵呵……
第84章 红楼84
84
世上只有三件事:老天爷的、别人的、自己的。凤姐很认同这话。
属于老天的事情, 刮风下雨干旱地震, 只有那战天斗地的人物, 比如:修长城的始皇帝,开凿大运河的隋炀帝,开凿红旗渠的太//祖爷……把诸如此类的事,与老天爷分羹一二。
属于别人的事情,隔壁家吵架斗嘴,人头打出狗头来,凤姐都不会去看稀罕。给银子都不看!凤姐从骨子里就不喜欢掺和别人的事儿, 劝架没她,也不会吵到地老天荒的。反正她又不是居委会大妈、也不是工会主席,更不是太平洋的警察。所以不那么了解她的人, 会以为她多少有那么点独, 傲。
自己的事情,那凤姐就是要努力干好的。本来与自己无关, 牵涉到了,凤姐也会以认真的态度相对。就像是接黛玉过府,就是凤姐秉承善小,也是做善事,送黛玉二个嬷嬷就够了。现在贾赦对黛玉有了新的安排,和程家联姻, 与自己相关了, 凤姐就把黛玉和迎春一起叫过来, 和风细雨地, 遇到一事儿,就掰开揉碎地分析厉害,引导她们自己想出合适的处理方法,没谁能日夜想到所有事,但这地方可是兴株连的。
做奴才的有奴才的不好,做主人的也有做主人的烦恼,多少有些像打工和老板的关系。员工做不好炒掉,花钱可以止损,就是员工涉及刑事案件,也不会被株连。这里要是奴仆仗势欺压良民,哪怕没逼出人命,要是御史穷追不舍,赶上圣人想追究,那背锅就不仅仅是丢脸,还可能去职、刑杖、流放。出了人命,就更不得了了。
以贾赦现在的处境,说是如履寒冰也不为过。勋贵的那伙儿人,因为他蛰伏二十余年,再加还朝廷欠银,没交情还全得罪了。科举上来的那伙儿,张家在朝堂没了撑大梁的,贾赦也是没靠儿。
所以年前,凤姐是下狠手处理庄头,不仅仅是为了庄头的贪匿,还有那些庄头俨然成了庄子里的土皇帝。然后在府里颁布禁赌令——抓到赌的,不论当值与否,一次打板子,二次发卖;在外面赌,一次就发卖。禁嫖——府里的人敢去青楼嫖,一次就发卖。
贾琏不解,陪着小心和凤姐解释,“这小赌怡情的,不是当值就算了吧。还有去青楼,那是合法的啊。”
凤姐斜睨这琏二,“谁说小赌怡情啦,有些人运气不好,一天输个一两百的铜板,输的次数多了,就想赢回来。遇到那有心之人了,就会勾着他输的倾家荡产、还欠上几百两、上千两银子。二爷说说,这时候叫他敢什么他不干。要是叫他再下点毒、或是抱了孩子投井,就欠账勾销。二爷以为呢?”
凤姐阴恻恻的语气,配着她的话,贾琏就觉得后背冒寒气。得,这禁赌有道理,可嫖?
“再说嫖,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这府里的奴才有什么英雄啊?”
“哈,二爷,英雄都过不了的关,不是英雄就更过不了啦。若是谁在外面遇到可心的美人了,还不是给拿捏着,像赌的事儿一样儿啊。”
贾琏越发认识到,和凤姐辩什么事儿,都是她有理。算了,反正让着她十几、二十来年了,她说怎办就怎办吧。
但贾琏犹自不甘心,还想小小挣扎一下,“不赌不嫖也没事儿干啊?”
凤姐简直想把琏二倒吊起来,看看他的脑子里能控出多少水。什么叫不赌不嫖没事儿干?
“二爷,没事儿干?去认字啊,去练武功啊。”
贾琏直眨巴眼,“没事儿干,去认字啊,去练武功?”
“对。”凤姐心里盘算,怎么叫这些人知道国法,记下家规,时刻把国法、家规记在脑子里,融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呢?
琏二看凤姐苦思冥想,就忍不住劝她,“嬷嬷说你这时候不能劳神呢。出去走走吧。”
凤姐就由着贾琏扶着往外走,二人在院子里转圈,看着门上贴的福字,凤姐就说,“二爷,这个字大家都认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