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赤司的声音近在耳畔,“稍微松松缰绳,不要勒到手。”
真央乖巧地照做,还是有点不大自在。
赤司垂眸扫了眼她握着缰绳的手势,倒是没错,只是……
“两只手的距离太开了。”赤司微顿,手指触碰到真央的手背,将她偏离的右手往中间带了带。
就在这时,雪丸脚下一撒欢,步伐快了点,真央应激反应地向后一缩,半个身子嵌进了赤司怀里,而赤司竟然也像是早准备好了似的,手臂往内靠拢,将真央扣进了怀里。
“雪丸。”
赤司声线清淡地喊了声。
明明是动物,雪丸却仿佛能清楚听懂赤司的指令,当即停下了步子。
赤司抬手摸了摸真央侧边的脑袋,发丝流窜在他的指尖。
他什么都没说,安抚的动作却抵得上任何话语。
真央方才的心情消散,现在只觉得新奇。
“雪丸能听懂你的意思呢!”
明明只是喊了一声,雪丸却知道是要停下来,没有回应或者是更加撒欢,说明雪丸本身就是能分辨出来的。
“毕竟是从小养大的。”
赤司只这么解释。
他微微往前倾身,轻轻拍了拍雪丸的脖颈边:“别激动,不能吓到她。”
雪丸依恋地往赤司手伸出的方向蹭了下。
真央看得简直新奇。
如果说狗能够有这样的灵性——哥哥养的“亚历山大”确实足够聪明听话,已经能做出多重指令,可如此通人性的马,她真是第一次得见。
接下来的时间,雪丸当真半点差错没有出,在平稳的马场中走得十分规矩,后期还知道稍稍提速,带起了一阵恍若飞翔的微风拂面感。
赤司注意着真央的状况,观察到她气息不大稳当时便停止了这项活动,侍从将温热的毛巾递过来,真央扶着赤司的手下马,一手接过擦拭,一面爽朗地笑开,露出了洁白的贝齿:“我好高兴!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顺利地骑马呢!”
“慢慢的就会了,但不要太心急。”赤司注意着她的状态,将加了盐分温水递给她,“待会儿带你去后面的新马场,那里进了一批新马种。”
“那我也不会移情别恋的。”真央信誓旦旦地摸着雪丸低垂的脑袋,“我现在最喜欢雪丸了。”
雪丸侧过脑袋碰了下她的侧脸。
真央觉得有些痒,眯着眼笑起来:“征君,雪丸真的好聪明。”
赤司笑了笑,没说话。
他就这么看着,也觉得挺好的。
“你到底是怎么训练的呀?”真央好奇地看着他。
赤司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心底有句话想要脱口而出,但理智上他分明是抗拒的,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会有些不妥,可——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狗。”
压制不住了。
“……”
真央一怔。
立即抬眸望去,刹那间仿佛看见一缕金色飞快地从赤司眼中掠过,进而消退,完全消失不见。
快得几乎让她以为是错觉。
但真央的动态视力从来都很好,这是连迹部都多次夸赞过的。
真央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大概是僵在脸上了,因为对面赤司的脸色也不太好。
她就这么尴尬地沉默了一秒,没有任由事态继续往不能理解的方向发展:“征君,你吓到我了。”
少女怕惊扰了什么,特意将话语放轻了。
周遭的人都不能知道她到底说出了什么,没有人能看出异样。
真央还是想保全赤司与她之间的气氛,即便方才发生的事已经是事实。
赤司当然清楚真央是刻意给他递了台阶,并且用最柔软贴合的方式,看似没有力道,却真切地告诉他:你把我吓到了啊。
“……抱歉。”
赤司忽然有些愧疚,他本不想这样的,方才就像是……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抢占了他本该有的主导地位。
但在真央表露出难过的这瞬间,那份违和感迅速消退了。
赤司只想拥抱她,安抚她。
“是我说错话了。”
他愿意对真央服软,最高傲的脊骨向她曲折不是难事,“我向你陪罪。”
真央看着他,双眸深深望进赤司如红宝石般剔透的眼底,比最上乘的工艺品还要华丽夺目,其间没有半分杂质。
“手给我。”
小姑娘带着点故意为之的怨气,没有任何命令的意味,更像是撒娇。
赤司便伸出手。
“啪。”
轻轻地一声。
真央抬手,在他掌心打了一下。
没什么力道,在赤司的感受来看都不够他带一次球。
“下次再吓我,我就不理你了。”
真央对上他的视线,没有害怕也不回避,认认真真地威胁着这位赤司家唯一的少爷。
那模样,既可以说是不知天高地厚,却又可以说是趾高气昂。
赤司蜷了蜷手指,笑了,弧度很浅:“那下次就打重一些吧。”
不能让她不理自己。
随口答应都不行。
哪知真央听了话更气了,睫毛跟着煽动了两下,颤巍巍地如欲振翅而飞的蝴蝶:“还真有下次啊?!”
她加重了语气,话锋一转又道:“打重了我也会痛的!”
似乎是真的气不过,真央又强调了一次:“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受罚。”
其实是真的不想再来一次。
给她的感觉有些危险。
赤司心底悄然聚起的阴霾都被她的一系列反应冲散了,顺着她说:“你可以选其他惩罚方式的,真央。”
真央瞪了他一眼——赤司认识她以来首次受到这样的待遇,新奇和柔软绝对是大过其他任何情绪的。
“征君你是受虐狂吗?”
他当然不是了。
赤司把她手中举着的杯子接过来:温度都凉下去了,她好像才喝了一口,嗓子该要不舒服了。
还是不要继续说了。
“我们先去休息厅,你可以慢慢想要怎么惩罚我。”
“……??”
真央感觉自己一拳打出去,仿佛全陷进棉花里的。
气都没处使。
赤司越顺着她,她越是不能理解。
盯着赤司那等待的姿态两秒,真央就很快败下阵来。
“……好啦。”
真是,无计可施。
第39章
这次不比之前, 违和感是切切实实出现在眼前的。
真央不再怀疑是自己感觉错了, 而是——赤司身上,好像确实出现了什么问题。
可要说这是什么问题……真央一时也对不上号。
最大的猜测莫过于赤司平常表现出的那一面只是伪装,实际上,他并不是那么温和宽厚的人。
这个猜想让真央禁不住背后一凉。
不说别的,实在是很有被骗了的感觉,可联想平时的细节, 她实在是不觉得一个人的伪装能到如此自然的地步。
真央想不清楚, 又不想将如此关系赤司声誉的事情贸贸然与人讨论,就连环她都没有说——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上一次过后, 真央发现环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分毫,同样也给不出什么有建树的意见。
思来想去, 只有自家哥哥最为可靠, 凭借他那超乎常人的敏锐与洞察,即便是近期没有与赤司频繁接触, 应该也能在这等问题上给出不容小觑的建议。
这会儿哥哥与赤司不对盘的事情已经不是首位,真央斟酌着将这件事告诉了迹部,彼时迹部刚从浴室出来, 大毛巾下的脑袋还在滴着水,手上却已经端上了一杯惯常爱喝的无酒精香槟。佣人想要帮他弄开头发, 被他轻轻挥手阻止了。
听完真央的话, 迹部的表情有点神奇:“赤司还能说出那种话?”
在他的印象里, 这位赤司家的大少爷行事作风何其谨慎, 平常言语之间何止百折千回, 一字一句的分量都拿捏得极好,每每光是听赤司说话,迹部一边不动声色地飞快转着大脑,一边在心底无数次地对这位继承人唾弃无比——真是个成了精的狐狸。
所以,赤司也不该也不会,说出这等会吓着真央,且与他形象万分不符的话来。
迹部沉吟道:“我倒是不认为赤司之前的模样都是伪装,俗话说的好,骗人千遍万遍,就成了事实,他就算是伪装,能持之以恒这么多年,都不至于在那么一个根本不值得显露的场合下暴露在你眼前所谓的[真实面目]。”
真央跟着点点头,小小的脸上,表情很是凝重。
看得迹部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怕什么,这不是还有我在么?”
真央嘴巴一扁,莫名的委屈就涌上来了。
她挪到迹部跟前,手一伸就把迹部抱住了:“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恐怕只有赤司本人知道了。”迹部动作轻柔的回应真央,安抚着的力道温柔无比,嘴上却半点不饶人,“赤司还真是麻烦,临门一脚憋不住了,这狐狸尾巴露出来到底是要做什么……我改天去会会他。”
眼看着两家长辈都要正式见面设宴,赤司这关头把真央吓个够呛,迹部心头那股“妹妹即将被抢”的无名火顿时烧得更旺了,就算不是为了找赤司的茬,他都不能把亲妹妹交到一个会说出那等冷厉话语来的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