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人大字不识一个,家中的老母亲眼睛半瞎,耳半聋,也不知要去告官,没几个月也一病死了。
林家大肆清理下人时,牵出了此事,一时间就连被抓了错处要被处置的都唾弃这一家子,若不是他们家女儿做出这种事,老爷怎么会一气之下要各处查人?若不是贾仁义犯的是重罪,他们或许就不用被关在这监牢里。这林家因为子嗣不丰,所以本着积德行善的念头,从不苛待下人,没准求上一求,老爷心善就饶过他们这一次了。
是以就算桂姨娘一家独独关了一处,隔壁监牢的,逮着了机会,不是打一拳就是踢一脚,后来他们便不敢往旁边靠,那些奴仆就冲着这边吐唾沫或是咒骂,将在监牢中抓到的死老鼠往这一家人身上扔。
这家人自从随着贾敏嫁到林家,几时受过这种气?这林家向来是不插手贾敏的嫁妆,是以贾敏用嫁妆置办的产业,大多是她带来的陪房们打理,这贾敏一去之后,随着她嫁过来的奴仆们自然是唯贾仁义马首是瞻。这贾仁义从他老子到他,这些年只管着账面上过得去,有些收成就是了,背地里贪了不少。原想着他们这一辈是脱不了籍的,若是林如海一去,他们求上一求,照着林家这良善性子,给孙辈脱了了籍,依托着这些家产,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眼瞅着这林如海身子一天差过一天,瞧着这贾家派来的爷,这架势,分明就是来接管林家的。贾仁义一家正窃喜不已。既是贾家来人,那么他们想要行事,定然更为便利。就等着林如海一命归西,然后自己一家再不为奴为婢。
这一家子作威作福了这么些年,哪里有这么落魄过!只可惜桂姨娘并没有与他们关在一处,如今贾仁义一家,只想把挑起这事端的桂姨娘撕了!先时得了姨娘的位置,不争气也就罢了,如今若不是她生事,家中人哪里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然而他们已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受着。
这些被抓的奴仆,该发卖的就发卖,该收监的收监。发卖奴仆那一日,林家还特意立了个布告栏,详细的列了这些奴仆犯过哪些事,一时间引得众人围观,最后这些犯了事的能卖出去的寥寥无几,余下的全部被充入军中做苦役。
扬州有些地位的人家也都遣了识字的人来,讲这些罪状抄上一些,拿回家中念上一念用来敲打下人们。有些雷厉风行的人家,也开始清查起家中的下人来。
林家对清理下人一事早有准备,是以重阳之后才用了五六天,就把家中料理得清清静静。本着赏罚分明的原则,老实本分的人家全都得了一份厚厚的赏赐,银两布匹都有,分发赏赐那一天,林管家又把这些人敲打一番,表示只要本分做活,主家必定不会亏待,但若有什么坏心,那些被收监的人就是他们想下场。
众人连忙道不敢,那些有些坏心却没来得及行事,此次逃过一劫的暗自庆幸,因为心中有鬼,更是收了心,小心翼翼做活,再不敢动歪心思。
此次清理,林家的下人被清出了半数不说,还查抄得不少家财,那天林如海瞧着记录这些财资的册子,笑着对林管家和张姨娘道。
“这么些东西,怕是都足够我丧仪的开销了?”
“老爷……中如今人手不足,可要再买些?”张姨娘虽然没有直说,但是也开始担心若是林如海去了,家中这么些人,怕是忙不过来。
“无妨,到时候去别家借借人手就是了,我早已同钱知府说过了,还有陈老大夫家人丁也多,到时候也会来帮忙的。”林如海笑笑,“今后林家要折了一半家产去,要不了那么多人的。”
“昨儿得了信,老爷要找的好木头已经找到了,只是怕是要明年开春才能运来。”林管家回禀到。
这女儿家的嫁妆里面,除了一应用具,有一样就是棺木,自黛玉出生以来,林如海和贾敏就开始给女儿攒嫁妆,哪怕是贾敏走后,林如海也没把此事抛下,其它的东西,这林家并不缺,唯一缺的,大约就是好的板材了。林管家所说的木头,正是娘家为女儿准备的棺木板材。
“是什么木?”林如海问道,虽然林管家说是好木头,但是在林如海看来,未必是好木头。
“咱们家有个庄子里的池塘里挖出来的,一整段乌木,很多乌木都有裂纹,来人说这一块木质很好,不见一丝裂纹。”林管家答道,能找到这块木头,确实让人意外。
“这木头尺寸如何?”林如海有些不放心,若这木头太好,他们林家可不敢私留。
“老爷请放心,那人可靠,这乌木虽然好,但与进上的乌木是不能比的,且只有二十来尺,女儿家用刚好,若是男子,怕是木料不够呢!”林管家又道,他历来心思缜密,这些事情他自然是早就问好的。
“如此,那就好好将东西收着。”林如海知道了原委,十分满意,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家清理下人,虽然在家中掀起了波澜,但如今已是风平浪静,这清平安宁的日子,平时终日要料理家事的姨娘和管家们,都有些不习惯了。荷姨娘都不由得感叹,果然赶走了害群之马,这林府都觉得亮堂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没有收藏,木有评论的时候,作者总会自我怀疑,是不是写得不好……
预警一下,林爸爸马上就要走了……
林妹妹三章之内回京……
第20章 父丧
二十、父丧
那天黛玉照例来给林如海侍疾,顺便陪父亲说说话,不曾想说到一半,林如海把张姨娘遣了出去守门,自己进了小书房里,拿出一张帖子来,这林家虽然有专门的书阁,但是黛玉和林如海的院里,都是各自有小书房的。
“玉儿这”林如海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这是比那金矿还要贵重的东西,你且记好,以后若有什么,兴许可以拿来保命,若你平安,就当没见过此物。”
林如海讲手中那张帖子的锦缎封皮拆开,这封皮背面赫然是一张地图。
“这里藏着一样宝贝,于国于民都很贵重。”林如海颤抖着手,指了指地图上标注的一点,“这图你要记着,记在脑子里!”
黛玉身为女儿家,甚少出门,虽然看过一些地方志和游记,但是瞧了这图,也不知上面画的是何处,不过既然爹爹如此说,那么这东西定然是不寻常的,前世林如海没有向黛玉透露半分,把这秘密带到了棺材里,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也不想女儿因此受到牵连。
那天之后,黛玉每日在林如海院中逗留的时间更长了,每每画出图来,她都会把纸直接扔到药炉里烧成灰烬。直到一连几日,黛玉都可以一丝不差的默出那图,在黛玉烧掉那些纸张时,林如海也将那锦缎封皮投入了炭火之中,看着炉子里跳动的火苗,林如海释怀的笑了。
翌日,黛玉晨起收拾好自己之后,照例是要去林如海院中看望的。这些日子因为黛玉要记那图,这院中伺候的下人,大都不往主厅这边来,黛玉见这抱厦处炉子里的药正小火煎着,进了屋,果然爹爹就躺在那平日里常常歇息的塌上,正阖目小憩,神态很是安详。
不知为何,黛玉觉得这屋子里静得有些不寻常,她紧走几步绕过屏风,这才瞧见了跪在地上的张姨娘。
“姑娘,老爷去了……”张姨娘没有嚎啕大哭,泪水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她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然而越是这样,越显得悲痛。
“爹爹”黛玉腿下一软,已是扑倒在塌边,一模林如海交叠着放再腹间枯瘦的双手,果然早已冰凉了。
“姨娘去告诉林管家吧!”黛玉也没有哀嚎,含了一框子眼泪,忍痛道。
张姨娘爬了起来,用帕子捂着脸,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如今正是九月二十七,黛玉原以为过了九月初三,林如海就可以逃过一劫,不曾想这劫数也就多逃了二十来天。只是瞧着塌上父亲这安详的面庞,黛玉想起前世林如海最后是缠绵病榻,挣扎了几日才走的,如今能这样安宁的去了,比之前世,也算是一件好事。
林如海生前就常常同黛玉谈论生死之事,黛玉本身也是死过一遭的人了,是以黛玉心中虽然悲痛万分,却也想着要好好料理林如海的身后之事。然后照爹爹安排的那般,今后哪怕林家只有她一人,也要好好过下去。
林家虽然面上不说,实际上对林如海的丧事,早已有了章程,是以林管家在得了张姨娘的信儿之后,很快就安排了下人各处去报丧。把早已备在仓库中的白布帐幔都挂了起来,林家诸人披麻戴孝,哀乐齐鸣。
钱知府那边得了信,果然就同约定那般派了自己家的管家,挑了批下人来帮忙,林如海的尸身则是陈老大夫带了人亲自装殓的,黛玉前世知道爹爹故去之后,自己也晕死过去了,随后便也大病一场,等她略略好些,差不多就是林如海下葬的日子。
这一世装殓之时黛玉可以守在林如海身边,可以给爹爹主持丧仪,也可以给他守灵,也算是尽了前世未尽的孝心。黛玉不知道自家爹爹前世是如何安排的,终归这一世,林如海曾说自己的丧仪一切从简,黛玉虽然不会大办,但该尽的礼节依然一样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