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李承雅最不缺的便是耐心与毅力,一旦下定了决心便不会因为困难而放弃,所以即便田多美再冷漠,再疏离都没有将她击垮。
事情终究是出现了转机,在06年之时,在果果八岁之时,在一个寻常却又非同寻常的清晨。
那天的田多美特别的不一样,当李承雅第一眼望见她便发现了这一点。
她一手扶着楼梯的扶手,一手拉着果果白嫩的小手,长发垂肩,面容素净,目光也是难得带上了几分温度,澄清,还有些许暖意,她甚至还冲着她微微笑了笑,只一瞬,李承雅便红了眼眶。
太久太久了,她等这一刻真是太久太久了,但还好,她终究是等到了,还好,她始终没有放弃。
大抵是从小便接受的精英教育,同时也一直是个上位者的身份,即便因为愧疚,带着补偿的心理,李承雅骨子里自带的控制欲还是无法被轻易磨灭。
之前,她或许还会忌惮田多美冷漠的态度而小心地控制着它,尽量不让自己受到它的影响,从而使得田多美对自己更加的抗拒,以至于她们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僵化,变得无与伦比的尴尬。
可当田多美与她的关系有了破冰一般的进展之时,她那恐怖的控制欲又逐渐显出了苗头,开始插手起了田多美的种种,从大事到小事,再到事无巨细。
对于没享受过家庭温暖,所以极度珍惜现在的家庭生活的田多美来说,一开始李承雅的插手只是一份甜蜜的负担,只是随着时间的更迭,田多美发现这份负担愈发甜蜜,甚至甜腻,腻到她再无法忍受。
得寸进尺,恃宠而骄,可能说的便是李承雅吧,因为看出田多美对她的妥协与忍让,她便愈发的过分,全然撕破了伪装,恨不能完全掌控田多美的人生,让她按照她所设想的模样度过一生。
或许适合做一个掌权者,但李承雅却始终不适合做一个母亲,虽然她现在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做得并不差。
不管是以前的田多美,还是现在的田多美都不是一个一昧忍让的人,虽然现在的田多美因为看重亲情,会对李承雅更为敬重,但一旦李承雅的所作所为超出了她所容忍的范围,她也不会再委屈自己。
比如现在,在田多美本就忙于工作,无法再分出心神考虑其他事之际,忧心于她的终生大事的李承雅偏偏就逼着她去相亲。
对爱情与婚姻并没有多大憧憬的田多美听到的当下只觉荒唐无比,也未曾考虑,便直接拒绝了李承雅相亲的提议。
只是李承雅又岂是这般好打发的人?
六年的时间,她早已摸清了性子大变之后的女儿的性子,软硬兼施下,本无比抗拒相亲的田多美终究还是无奈地依着她,再次妥了协。
此时的李承雅并没有意识到,她所以为的关爱与体贴不过只是另一种可怕的强迫,是消耗她与田多美之间好不容易再次建立起的母女之情的行为。
“出公司了吗?”
午饭过后,李承雅的电话便再没断过,每一通无一不是在催促她快点结束工作,离开公司去换套衣服,做个造型,以赴晚上的相亲之宴。
将手机开了扬声器放置在一边,任李承雅叽里呱啦地讲着,而自己却兀自翻看着文件的田多美只随口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实际却是半个字都不曾听到心里。
“我半个小时之后去xx会所等你,陪着你一同化妆做造型。”
听到这句,田多美终是不能再以“嗯”应之了。
“啪”的一声,田多美合上了手上捧着的文件,拿起了放在一旁不管不顾已有十分钟的手机,切换回了听筒后,抬手将之举在了耳畔,无奈地开口应道:“oma,现在才三点不到,晚上不是约好七点吗?这可还有四个多小时呢,我忙完直接过去就行了,不过只是相亲罢了,盛装出席未免太夸张了些。”
李承雅听她这么一说,略沉吟了片刻,也觉得她说得不错,若是盛装出席,倒显得她们太重视这次相亲了,恨嫁得过头,反而不美,所以也就作罢,松口只让她别迟到便行。
田多美听李承雅松口,心里也是暗松了一口气,挂了电话也就安心地再继续手头的工作。
只是再抬头时已是晚上的七点十分。
田多美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不觉轻轻“呀”了一声,既惊诧又有些窃喜。
虽然已经迟到了,但表面功夫却也是要做好,该去的地方终究是要去的,田多美只把速度放得更慢些,争取到约定地点后扑个空,只走个过场便好。
因着先前把手机静了音,漏接了李承雅数个电话,所以仍在车库还未出发的田多美先回了她一个电话,听到她询问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田多美只含糊推说正值下班高峰期,交通格外堵塞,所以自己此时还被堵在半路,但也无需太久时间便能到约定地点。
李承雅听完自然是要说上她几句,但几句之后,也只催促她快些别让人等太久后,便也就挂了电话。
田多美满口应着好,可当她真到了约定地点却已是晚上八点十分。
此时的饭店虽然依旧是灯火通明,但她已迟到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她是真打算只去扑个空便驱车回家讨李承雅一顿说,让这场荒唐的相亲便就这么过去了,谁曾想,当她提到宋景文的名字之时,那侍应生竟恭敬地答了她一句“宋先生已恭候多时了”。
震惊不已的田多美一时甚至都无法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任人从她外露的眼眸轻易窥见她此时心中的波澜与复杂。
收拾好了泛滥的情绪,田多美轻吐出一口浊气,满腹憋屈地提起沉重的步伐,随着侍应生往包厢方向走去。
宋景文=不按套路出牌的神经病=永久黑名单。
田多美望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悠长走廊,一时只觉得心里头的憋屈之情更甚了。
☆、2011
“宋先生就在这间包厢。”
虽然满腹郁气, 但田多美到底不是喜欢乱发脾气的姑娘, 更何况面前的侍应生礼貌周全得让她挑不出一丝错处,所以她自然也只能好脾气地付之一笑,对着他道了一句“谢谢”。
侍应生做完了他该做的事情——将田多美领至包间门口之后, 便恭敬地退至一边, 然后悄然匿了踪迹。
田多美也没空去在意这个,此时的她只顾着同包间门上的精致花纹做着斗争,一双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瞪着,紧皱的眉头更是显现出了她此时的心情究竟有多么的不快活。
只是再抗拒, 该来的却始终是要来的。
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田多美长吐了一口浊气,终是抬手推开了面前这一扇无比沉重的大门。
门被打开的瞬间, 她的表情变作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与漠然。
昏黄的灯光下,听到声响的男人抬起了微微垂下的脑袋。
他长得很好看,特别是那一双眸子,似盛着世界上最漂亮的星辰, 细细碎碎, 洒满了他的眼眸。
我见过最美的夜空,便是你的眼眸。
田多美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哪个角落看过这句矫情无比的话, 但此时放置在面前的男人身上似乎特别的合适。
纵然心里再惊艳,再泛波澜,田多美的面上仍旧分毫不显,一身的冷漠疏离使得包间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无比尴尬。
可偏偏身处于尴尬中心的宋景文拄着下巴,兀自朝着她笑得花枝招展, 似乎半点没被这快具象化的尴尬影响,“恭候多时了,田小姐。”
田多美微微敛下眸子,扯开离他最远的凳子后,自顾自坐了下来,半点没有想要理会他的想法。
本来,她不该待他冷漠如斯的,至少表面上的礼数还得周全,可也不知为何,一见到他,她便再懒得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完全将自己真实的情绪表露无遗——不耐,嫌弃,烦躁得恨不得立刻夺门而走。
只是,纵然田多美将她的不耐表现得再明显,宋景文也能神奇地对之视若无睹,自顾自撑着微笑,同她假装交谈甚欢的模样,其实他说了十句,不过只获得了田多美关爱白痴的仁慈一瞥。
“你知道的,我坐在这里并非自愿。”
田多美的好教养终是在宋景文不知终止的独角戏中消失殆尽,她直白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自娱自乐,却不见他有丝毫的尴尬失措,反而善解人意地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像是一个知心叔叔,用关切慈爱的眼光望着自己。
去他的善解人意。
田多美嘴角一抽,差点忍不住对他翻一个巨大的白眼。
“情势所迫,我以为你也是。”
宋景文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不仅是我,还有婚姻,为什么这么抗拒呢?”
田多美闻此,终是抬眸颇具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宋景文此人,是被誉为商界新传奇的鬼才,他的事迹,田多美不可能半点都不曾听过,更别提最近李承雅还有意无意地提起他,妄想凭此让她对他多添些许好感——当然,这自是一个馊得不能更馊的主意了。
听到那些有关于他的种种,她只以为他们是同一类人,直至方才亲眼见到他真实模样,不再是只活于传闻中的虚无,她还是这般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