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楚留香渐渐也明白,让玉卿久真正认可玉雁行的,是他的本性。玉雁行的心中没有恶,哪怕日日活在薛笑人的恶念之中,哪怕从未体验过这个世上的善意,但是玉雁行并没有随波逐流。他只是冷漠,可是他并不作恶。
这是楚留香看着玉雁行三月之久之后才得出的结论,而玉卿久竟是在遇见玉雁行的片刻功夫就将这个少年看透,楚留香当真不知道自己该感叹玉卿久这人目光独到还是该说他们这是天生的师徒缘分了。
陆小凤这人天生促狭,和胡铁花这个有些天然的人碰到一块儿,这两人肚子里的坏水儿简直都要溢出来了。听说玉雁行是阿卿的徒弟,这两人见天儿的逗那少年叫他们两个“叔叔”。如今玉雁行十三岁,这两个人都是二十出头,七八岁的年纪差有些不尴不尬,冲着玉卿久的话,玉雁行也的确该这么叫,可是楚留香还是觉得这两个人啊,有点儿暗搓搓的欺负人了。
他暗示了一下玉雁行不必理会这两个人,可偏生这少年听不懂暗示,陆小凤一说“你师父最重礼仪,你叫我们叔叔这才是正理”,那小少年就咬咬嘴唇,然后竟是真的认认真真的开始称呼他们为叔叔。
陆小凤的脸皮虽然厚,却架不住人家认了真。哄着玉雁行叫了几声之后,陆小凤自己先挨不住,连连赔礼道歉,这才在玉雁行疑惑的目光之中逃走了。
玉卿久收徒的消息比她本人更早的传到了藏剑山庄,叶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和黄药师下棋。
那一局叶英原本已经快要赢了,然而自从听到顾惜朝传来的这个消息之后,叶英不慎下错了一招,之后棋盘之上的局势便是急转直下,很快黄药师的黑子便截断了叶英的大龙,之后不过五十子,棋盘上的白子已经被围剿得差不多了。
黄药师皱了皱眉,将手中的棋子扔回了棋盒里。他倒是不知道玉卿久小的时候那惊世骇俗的言语,不过看叶英的状态分明不对,黄药师便道:“不过是玉丫头收了个徒弟,你若是不喜欢,尽可以诛出门去,左右这藏剑山庄,你还是说的算的。”
叶英搁下了手中白棋,那玉制的棋子和棋盘想叩,发出了一声脆响。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叶英的生活起居,一干用具总是偏好玉质。并非他性喜奢靡,只是下意识的选择而已——他的小徒弟,名字里恰有一个“玉”字。
只是那习惯已经深入叶英的生活,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罢了。
心中不住的浮现出自家徒弟十四五岁的光景的时候,言之灼灼的那一句“师父总是要和徒弟在一块儿的嘛,我娘嫁给她徒弟,我日后自然也要嫁给我徒弟。”
叶英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儿。他身为藏剑山庄的大庄主,本就应当护住这一园山水,也理应爱护庄中的所有人。然而他知道自己对那个新入他门墙的徒孙无法平常以待——自然不是做出什么苛待那人的事来,只是和那些当做是他自己的弟子入藏剑山庄的孩子比起来,面对那孩子的时候,叶英总是会有些许别扭。
那别扭因那个孩子而起,却并不针对那个孩子。归根结底,也只是和他自己的卿卿有关罢了。
叶英并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即使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可是他却也不会表现出来。而过来传递消息的顾惜朝不知道是不懂还是太懂,他状若无意一般的对黄药师道:“哎呀黄先生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家大小姐家学缘故,她父母便是师徒,因此这次大小姐收徒,名义上是她开山大弟子,可是说不准那便是我们家日后的姑爷呢。”
“姑爷”这两个字让叶英掩在袍袖下的手微微颤了颤,便又听顾惜朝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左右大小姐是藏剑山庄的,谁也没想她有嫁出去的那么一天,若是那小子真有福气得大小姐青眼,也算是我们藏剑山庄自产自销。”
“小顾。”叶英打断了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的顾惜朝,他闭了闭眸子,掩去眼底暗光涌动,只是对顾惜朝道:“这个月的账目晌午的时候已经送过来了,你去了铺子,我便让人放在了你的书房,这会儿知会你一声。”
如今已是傍晚,顾惜朝又不可能没有进过书房,自然早就看到了那些账目。所以……从不擅长转移话题的大庄主,这次转移话题转的实在是有些突兀了。
顾惜朝见好就收,他压了压眼底坏笑,对叶英拱了拱手,而后就马不停蹄的去书房“拢账”去了。
虽然,这个账目啊,他早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就看完,就连那两个算错账的掌柜,他都已然发落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觉女师父和男徒弟也是萌点。所以插播一个广告:
唔,叔即将开的坑《听说圣人和魔尊he了》,女师父x男徒弟,有兴趣的话姑娘可以收藏一发哈。
阿卿是庄花的,坚定一万年不动摇。
庄花花开窍了,可是他是“徒弟开心就好,我不重要”的佛系啊,距离粉头顾大大吃到他喜欢的西皮发的糖……emmmmmm,应该……不……远……了……吧【心虚】
☆、北望。
第六十二章。北望。
到了这个地步,黄药师总不至于还不如一个小辈,他自然看出了叶英神色之中的异样,不过作为他在这个世界少有的知己,黄药师并没有贸然相劝,也并没有去鼓励叶英去做些什么。
其实到了他们这种境界,纵然不会到了断情绝爱的程度,但是爱情却也绝对不会是他们人生之中的全部。这世间的情爱之事也分好多种,黄药师虽知情之所至,无所怨由,却也不希望自己这位难得的朋友断然去选择最艰难的哪一种。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活在世上,又哪有真的不害怕千夫所指的呢?不过是心中有更重要的东西,所以哪怕千夫所指也在所不惜而已。
所以,看破不说破,黄药师已经察觉了端倪,他吃不准叶英到底要如何处理他们这一段师徒感情,因此在叶英没有想好是进是退之前,黄药师选择了沉默。
他们两个只是又怀揣着不同的心思的重新下了一盘棋,这一次,叶英已经重新恢复平静,那棋子该落在何处,他心中已有思量。
如果说这一日对黄药师产生了什么影响,那大概就是从那天开始,他不再开自家闺女和玉卿久的玩笑,也不再在叶英面前谈论玉卿久的婚配之事。除此之外,叶英甚至可以大大方方的和叶英谈论他的那个新鲜出炉却素未谋面的徒孙,也顺道和黄药师商议一番自己该给那个孩子铸一柄怎样的剑——每个可以修习山居剑意的弟子,叶英都会亲手给他们铸两柄剑,因为藏剑之外,就根本不会有人敢铸造一柄那样重量的剑了。
玉雁行比玉卿久还要早回藏剑一些,说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惊奇的,玉卿久当日离庄本就是要继续江湖历练,虽然她出庄的原因是因为要去帮她的义兄料理一些事情,虽然她还顺带着收了一个徒弟,但是,这些都没有让她停下江湖游历的脚步。
姬冰雁这个人最会物尽其用,因此在他知道玉卿久有继续游历江湖的打算之后,他先是让玉卿久往塞北去一趟,那里有一队沙匪,最近劫掠了几次他们藏剑与是姬冰雁合作的商队,给他们造成了一笔损失。
虽然那损失和藏剑以及姬冰雁名下的所有产业相比,简直就连一个蚊子腿都不如,但是姬掌柜生来就看不惯有人要抢他的东西,因此他便盯上了他的合作对象家的这位武艺卓然的少东家。
恰好玉卿久此行的目的本就没有定下来,姬冰雁和她这样提了一句,于是玉卿久便也爽快应下,就这样一人一马的北上……剿匪去了。
早就习惯将玉卿久当做是自己六扇门的编外人员,等到诸葛先生听说那人横扫了漠北大大小小的沙匪老窝,彻底肃清了漠北这一带的商路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懒得表现出丝毫的震惊了,他从容不迫的摊开了一本新的奏折,洋洋洒洒的罗列了玉卿久这一路的战绩,然后让自己的徒弟亲自进宫交给圣上,为玉卿久请赏。
说来这位圣上也是个妙人,他在看见诸葛神候的折子上的那个熟悉的名字的时候,年轻的皇帝表情“沉痛”的摸了摸他的下巴,一脸认真的诸葛神候说道:“神候你去帮朕跟这位壮士商量一下,让她详细列个清单出来,比如剿灭青衣楼那样级别的组织多少银子,剿灭薛笑人那样规模的又是多少银子,收拾这种沙匪土匪什么的,又是多少银子?”
诸葛神候微微皱眉,觉得此举甚是荒唐,便听见那小皇帝接着说道:“神候也知道,虽然咱们现在国库充盈,但是有钱也是不能那么败祸的。以后咱们就明码标价,如果价格不甚合适,那么像是那种朕出兵也能解决的问题,就不劳烦那位藏剑的壮士了。”
用手指叩了叩桌面,小皇帝撇了撇嘴,继续碎碎念一样的絮叨:“而且咱们白纸黑字的写清楚写明白了,也省的日后那小子哄抬物价。”
诸葛神侯真是要给他们这位画风清奇的圣上跪了。不过他仔细的想了想,居然觉得这小皇帝虽然胡闹,可是说的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思索了片刻,诸葛神候一边在心中默念着“皇命难违,我都是被逼的”,一边招来了自己的大弟子无情,让他将这价目表尽快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