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湫起身坐到润玉左手边,摇了摇他的手,“哥哥,你不是别人。鲤儿只有你叫得。”
当年怯生生的小泥鳅,已然长成了一个出类拔萃的少年。润玉摸了摸他的脑袋,欣慰道:“自那年洞庭湖一别,哥哥忙于复仇,未曾有机会下界看鲤儿。后来哥哥登上了至高之位,去洞庭湖找你,却听闻你早已离开了那里。鲤儿,你怎生选择了修妖?”
独孤戳了戳姑射,压低声音:“姑射,看看,这小少年都比你会撒娇。”
“……”姑射默认了。毕竟拉着润玉的袖子撒娇这等事,她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离湫:“仙途慢慢,考验耐性和机缘,不若修妖可日行千里。那时候鲤儿见哥哥一个人在天庭受苦,一心想着要赶快强大起来上天去保护润玉哥哥;彦佑哥哥虽把鲤儿安顿在了泥潭给我好吃好喝,但在那里,我一辈子都只会是一条弱小的泥鳅,所以鲤儿不得不离开安稳的泥潭出去闯荡。不过,哥哥还没等鲤儿长大,就已除掉了敌人,坐上了天帝之位,鲤儿倒是什么力也没出。”
独孤此时已然喝得微醺,举起酒坛非要和离湫碰一杯。“好样的!好男儿志在四方,哪能一辈子靠别人庇护?咱们喝酒!干杯,醉泥鳅!”
润玉:“鲤儿,哥哥在凡间历劫时曾在众妖面前暴露身份,可后来却未曾再遇到过寻仇的妖,我一直觉得很幸运。现在看来,应该是你从中帮我封锁消息的吧?真是多亏了鲤儿。”
“何足挂齿。鲤儿无意成仙,能为哥哥做的也只是这些小事罢了。”说起成仙,离湫另有一番感想, “在鲤儿心中,仙妖没什么高下之分。这十丈软红就像是我小时候打滚的泥潭,旁人看起来或许腌臜,耐不得我喜欢。”
润玉自人间一世后,才知六界各有其妙处,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再以仙为尊,是以对离湫的话深以为然。
离湫转向姑射,起身敬酒,“姑射姐姐,离湫特设此宴,权当是你们在妖界的喜酒了,我祝愿你和润玉哥哥长长久久。”
润玉拦下道:“姑射酒量浅,这杯酒就由润玉代劳了。”
纵然妖界的酒酒性极烈,姑射本性不乏任侠之气,也不好为了一杯酒扭扭捏捏。“不用,既是离湫君摆的筵席,姑射怎能连一杯酒都不喝?”
这杯烈酒辣得只要靠近,眼睛都会觉得刺痛。她索性闭上双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姑射朦朦胧胧地看了酒杯一眼,就软软倒在了润玉怀中,不省人事。
“龙儿!”润玉急道。“鲤儿,你在酒里掺了什么?”
离湫不紧不慢:“润玉哥哥莫急,鲤儿在给姑射姐姐的酒里下了个真言药,不消两个时辰便解开了。喝了这酒,她就什么真话都告诉你。一会儿等她醒来,哥哥无论问她什么,她决计不会说谎!”
润玉皱眉:“胡闹!鲤儿,姑射身为上神,法力高强,你的酒有问题,本是骗不到她的,无非是她待人一片赤忱,才没有在饮用前施法验酒。”
“润玉哥哥,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未来的妻子内心的真实想法吗?”
“龙儿若有什么话藏在心里不愿说出口,润玉又岂能借这真言药强行打听?鲤儿,还不快解了她的酒。”
离湫摊手道:“这又不是毒.药,怎会有解法呢?和寻常醉酒一样,等她自然醒来就好啦。鲤儿都是为了润玉哥哥好。哥哥用情深,可万一又碰上锦觅那种三心二意的婆娘怎么办?我自然得帮你验一验未来嫂子。”
润玉打横抱起姑射,道:“不必验了。我知真心可贵,试探不得。客房在哪儿?我且带她去歇息。”
离湫见润玉有些愠怒,只好作罢,“客房在楼上右手边。”
待两人离开后,离湫才发现独孤求败有些不对劲——独孤向来千杯不醉,怎么才喝了没多久就上头了呢?
“独孤前辈?”离湫摇了摇他。
独孤蓦地睁开眼睛,双目失焦。离湫在心中大喊:糟了,难道喝了真言酒的是他?
“前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独孤哈哈大笑,高声唱道:“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圣贤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拿剑来——”
“搞错了,那杯下了药的酒没有让仙子姐姐喝,反倒被前辈抢先喝了!”离湫来回踱步。“不过,这样阴差阳错,也算是合了润玉哥哥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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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推开一扇开着的房门,将姑射稳稳放在了床上,随后打了一盆水进来,用湿布给满面潮红的姑射降温。
擦到第三回的时候,姑射醒了。
那双幽泉般的眼瞳沉静地望着他。
润玉想:这个时候,在真言药的作用下,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清醒后便会将期间发生的事全部忘掉。
“龙儿,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青楼。”那酒的烈性未消,姑射觉得自己头疼欲裂,但她深深觉得润玉才是真正喝醉的那个——醉得连自己在哪儿都不晓得。
果然…姑射中了真言咒,否则她断不可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青楼。真话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有着极大的诱惑。润玉踌躇片刻,决定问几个无伤大雅的问题。“龙儿,你喜欢我吗?”
“喜欢。”
“那龙儿有多喜欢我?”他期待地看着姑射,就像是一个渴望奖励的小孩。
姑射心道:玉儿这回真是醉得不轻,要是平常的他,根本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的。
喜欢,其实很难说出个具体程度,就好像人们说天高地厚,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实是谁也给不出个准数。
润玉等待许久不见姑射回答,略微失落,不过仍然微笑道:“只要龙儿喜欢我,喜欢的多少都不要紧。”
姑射听不下去了,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傻瓜!正因你是姑射深爱之人,你才可以这样亲近我。否则,你就算是有三头六臂,我也会一一给你砍了。”
润玉笑得暖洋洋的。他不得不佩服那酒的药效——这句话想必是姑射的真心话了。
“龙儿,七日后大寒,便是我们的大婚之日,请柬已下发六界,届时,八方宾客齐聚九重天,九霄云殿会挂满红绡,天上和人间会架起虹桥,我将大赦天下,普天同庆……润玉心里一直无比期待那一天。”
相比润玉急迫、喜悦的心情,姑射倒是颇为淡然。“娶我也没甚么好高兴的,姑射不是乖顺女子,而且绝不与他人共侍一夫。你娶了我,便一生一世都只有我。”
“正好!润玉是庶出,父帝用情不专,终是兰因絮果,因而润玉早已决定一生只娶一人为妻,断然不会纳妃。将来我的孩子必然都是龙儿所出,如此,便也断了厚此薄彼的可能。你我的孩子,必是飞龙在天,天生天潢贵胄,只是少了磨难,免不了会性子骄矜,我们还需好好管教……”润玉依旧以为姑射喝了真言酒,醒来后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因而说话全然没了忌讳。
姑射一愣:怎么婚还未成,在他脑中就连孩子都有了?
她又想,罢了,岂能和一个醉汉较真?
两人都以为对方不清醒,实则都清醒得很。
润玉突然欺身而上,将姑射压在了床上,沙哑着嗓子道:“龙儿,我真想现在就要了你。”当然,他断然不可能乘人之危,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当真是醉得离谱!
姑射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尤其是他的鼻息接触到的那块肌肤,烫得好像要烧起来。润玉此时酩酊大醉,说的话自然是醉话,要是真的由了他,他以后岂不会以为她乘人之危?
于是,她悄悄拈了个冰诀,在润玉脊椎骨上一点。
前雪神出品,真·透心凉,童叟无欺。
“这下你的酒该解了吧?”
“我并未喝醉……”润玉蓦地发现自己好像搞错了什么事,“龙儿,难道你现在是清醒吗?”
“我刚喝下那杯酒后是有些头晕,不过醒来后念了几遍清心诀,酒早已醒了。”一个醉酒的人问她是否清醒,真真好笑。
☆、琴瑟此生
结果,吐了真言的人,反倒是没有喝下真言酒的润玉。
润玉看看自己,有些啼笑皆非。他在所有人面前都可以保持清肃端正的样子,可偏偏在最爱的人面前糗态百出。被一箭射死的样子、半死不活的样子、傻瓜的样子、登徒浪子的样子,她什么都见过了。
“我和龙儿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口不择言,有时脱口而出,也不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他无可奈何,欣然接受。
“你呀,有时候就是个小孩儿。”姑射停顿了一下,嫣然一笑,“瞧我还说你呢,师父教我喜怒不形于色,我自己不也是在玉儿面前把从小到大的哭和笑都补齐全了。”
在静悄悄的房间里,没有点灯,窗外透进来勉强能让人看到五官的微弱光芒。润玉用手臂撑着床笫,两人的身体之间相隔不过一拳的距离,就连心跳声也渐渐合上了一样的节拍。
润玉在姑射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随即依依起身,将姑射一并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