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烟说着说着眼角就有泪水滑了下来,双肩因为抽泣一耸一耸的,抓着张起灵衣领的手也有些使不上劲儿,松了一些,一脸的委屈。
“简直是阴魂不散!”张凌烟积攒的最后一点力气也随着这句话吐了个干净,体力不支就往一旁倒去。
张起灵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张凌烟贴在他的颈边,放声大哭,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孩子。渐渐地哭声小了下来,张凌烟紧紧搂着张起灵,问道“都告诉我,好不好?”
一句,几尽哀求。
张起灵抚了抚张凌烟凌乱的发丝,一遍又一遍,最后眼神逐渐坚毅起来。
张凌烟只听到一声道歉“阿烟,对不起。”后颈一痛,她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努力想让自己不睡过去,但一切无济于事,随着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最终一切归于黑暗。
张起灵将张凌烟抱起来,轻轻放在了床上,伸手帮她捻了捻被角,最后再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了。
张起灵离开了,就如同没有来过一样,失了他的一切痕迹。
张凌烟回忆完了这一切,只觉得心头的苦都蔓延到了舌尖上,苦涩无比。张起灵仍是什么也没说,张凌烟还是会梦到那些,但是,习惯了也就没那么怕了。
就像习惯了张起灵不在身边一样。
张凌烟想着,如若张起灵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过,那么自己是否就不会发现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线索,是否永远都能如从前一般无忧无虑的生活?
突然,张凌烟好像想起了些什么,眼里都恢复了些神采,她急急忙忙的穿好衣服,外衫都不及多添一件就匆匆跑出了门。
一路上她跑得气喘吁吁但丝毫未做停留,直到来到了那处恢弘建筑跟前,她才敢停下来。她看着那扇老旧的大门,手抬起了几次,皆是顿在了半空。
她突然没有了推开的勇气。
极度安静的空间里,她只能听到她自己体内的声音,自己铿锵有力的心跳声,狂跳不止。
这种静谧感,最易让人心生恐惧,最易让人胡思乱想。张凌烟吞了口唾液,手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万一……
张凌烟紧咬住嘴唇,秀眉先是紧皱,而后渐渐又舒展开了。
没有万一!
张凌烟终究还是推开了那扇门,推得极度缓慢,极度沉重,门开的一瞬间扬起的烟尘呛得她一阵咳嗽。她挥挥衣袖将眼前弥漫开来的悬尘给打散开。
张凌烟用袖子捂住口鼻,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走的越往里,她越是失望,入内即是一个极宽敞的院落,空无一物,荒草杂生,很是普通。
她继续往前走,脑海里又响起了那个声音“出去,出去,出去……”那个声音越来越响,张 凌烟只觉得头很痛,她开始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听到脑海里嘈杂迸起的叠音。
张凌烟推开里屋的房门,径直往内走去,像是有人驱使一般,着了魔似的直接绕到了最里面,终于在一个破败的小门后面找到了一个向下的石阶通道。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很熟悉,真的,太熟悉了。
她有强烈预感,在下面一定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想到这里,张凌烟已不再顾忌什么,大步流星的走下了石阶。
当她踏下最后一级石阶时,印入眼帘的仅是一个土坯地下室,任何修缮的痕迹都没有,地上全是黝黑的泥土,再普通不过的一间地下室。
然而,此时的张凌烟早已是泪流满面,眼泪还在流着,像是流不尽一般。张凌烟踉跄着走到正中间,她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血腥气。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
一个孩子在地上艰难的爬行,手上全是血污,指甲早已断裂了,但他仍在用手扒着地一点一点的移动身体,向着那扇紧紧闭合的门移动。
他在说着“出去,出去……”
哦,不,应该是她才对。
张凌烟分明看到,那个孩子散乱头发的后面,是一张熟悉的脸孔。
那是自己的脸。
张凌烟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她不敢相信,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已经疯了。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画面的出现,张凌烟才真的觉得绝望。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绝望。
张凌烟哆嗦着,双眼睁得极大,眼眶红得骇人,这双眼睛里不断地有泪水涌出,如果一开始张凌烟是莫名其妙的流泪,那么她现在,便是明明白白的流泪,她也知晓了为何之前自己总会流泪。
自己可能忘记了一切,但是身体却记得所有的痛苦,唯有流泪,才能冲淡恐惧。
她也明白了为何张起灵不愿说一个字,这么让人恐惧的事,说了谁会相信啊。
怕是连自己都不会信吧。
张凌烟慢慢躺倒在地上,极力的将自己蜷缩起来,想像未出生的婴儿那样躺在母亲的子宫里悍然安睡,但一切都是徒然,她哭得已脱了力,只能用脸颊借着力。她的泪水浸湿了脸庞边的泥土,逐渐冲出了一个小坑。
这样多的眼泪。
仿若后半生的泪要就此流尽了一样。
土里的血腥味儿比空气中的浓百倍,但张凌烟并不觉得恶心反胃。
早已习惯了,怎会觉得恶心?
张凌烟疲倦的闭上了眼睛,她希望自己是在做梦,希望自己快点醒来。
这是个阴森叵测的梦,来自地狱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小天使们多多评论
第5章 第五章
张凌烟已经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跪拜那个人了。那个独自站在高台上的人。
准确来说,是个孩子。
她借着行礼的空子环顾了四周,周围的大人一脸漠然,极度冷静,应该是极度机械的行着礼,挨在大人身边的孩子们表情生动些,但眼里是傲气,嘴角带着不屑的笑容。
每个人,都没有一丝虔诚。
张凌烟看着身边的母亲,还是那样的温柔,和蔼,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拉与迟滞,带着恭敬与和顺。张凌烟微微笑了笑,她是知道母亲是不同的。
母亲与自己都和这个阴森诡谲的家族格格不入,也就注定了自己的不幸命运和别人的区别对待。
张凌烟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无比,黑压压的云迫到了屋檐边,显得压抑无比。怕是要来雨了。张凌烟眯了眯眸子,怀疑阳光可能根本透不进这儿的高墙院落。
泥沼注定是要生长在弥漫毒雾沼气的森林深处的。
张凌烟随着大家一起起了身,她看着高台上的那个孩子,没什么奇特,独是一双眼睛很是特别。
一双,脱离尘世喧嚣的眼睛。
淡漠,平静,没有丝毫情感。
张凌烟有些失了神,这样污浊的人世间,如何能养出这样一双不沾染一丝尘埃,清澈如水的眸子。张凌烟不自觉的笑了笑,有些醉了。
这是,人间看不到的绝色。
张凌烟好奇极了,好奇他所有的一切,以至于令她肆无忌惮的打量,迫不及待的想去了解。
礼毕,大家没有一丝停歇的意思,很快就散开了,母亲温柔的伸出手拉住了张凌烟,眼眸似水“小烟,我们回家吧。”张凌烟一边走着一边扭头看身后的高台,那个孩子已经离开了。
张凌烟咬了咬嘴唇,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被当成一个工具,他应该很难过吧。
张凌烟只觉得家族里的人冷漠且傲气,不愿与旁人有过多来往,她也觉得能把自己和这些人联系在一个家族里的唯一东西,就是姓氏。
但很快,她就见到了这个硕大家族更加阴暗,让人绝望的一面。
一年后。
张凌烟算着日子,知是明天,心中按捺不住欣喜,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终于,可以再见到他了。
但是就在母亲开门与来访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之后,张凌烟从母亲口中知道了一个消息:明日不必再去行礼了,日后都不必了。
张凌烟有些难以置信,不断在追问母亲,但母亲只是轻摇着头,什么也不肯说。
张凌烟不愿见着母亲为难,只得作罢。脑子稍微停下来,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张凌烟开始想着他是不是生病了,后来转念一想,一下子窜了起来。
什么叫以后都不必了?
分明是他出了什么事儿了!
想到这里张凌烟就冲出了门,任凭母亲如何呼喊也没有停下脚步。
跑出了老远,张凌烟因体力不支,一个踉跄下才被迫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间才意识到自己对那孩子一无所知,去哪里找他去。
想到这些张凌烟懊恼的很,暗自责怪自己那时候就该当面问些的,哪怕是知道名字也好办些。
张凌烟奋力踢向了脚下的石子,借着那股狠劲儿好发泄自己的不快。
突然她听到不远处有些声响,她屏息仔细听过去,是叫骂声。
张凌烟有些奇怪,蹑手蹑脚的靠近那块地方,她躲在灌丛后面,一看过去,惊呼就到了嗓子眼儿,亏着反应够快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自己一直想要找的人,就站在那里。
还是淡然如水的神情。
就像年年在高台上看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现在的他周围围着一圈儿本家的孩子,略大他些,身高自是高些,由显得他瘦小。那些孩子轻蔑的笑着,时不时还推搡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