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愣,问道:“你怀着揣着什么,怎么在发光呢?”
陆压闻言忙捂着胸口道:“关你什么事,又不是送你的珠花!”
这话说得,双成扑哧一笑,陆压则是懊恼不已。
她笑声清越,如鸣筝漱泉一般,听得陆压越发烦闷,自觉每每遇到她就无计可施,平白矮她一头一样。他正要发火时,重振自己的威风,就听双成轻轻道:“原来是送我的,你大半夜地不睡觉,就是为了把这个给我吗?”
“自作多情!”这下,重振威风的心也没了,陆压起身逃也似得就要推门出去,“附禺、祁山尽入我彀中,我明明是欢喜地睡不着。”
双成闻言又想起今日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胃里又是一阵翻滚。她刚刚干呕几声,陆压就旋身回来,半跪在她身边,急急问道:“你怎么了?”
双成摇摇头,苦笑一声:“我没事……”
陆压还待追问,双成不愿他再就此纠缠,于是伸手探入他怀中,轻轻巧巧就把珠花取将出来。没有衣衫隔挡,它莹澈皎洁的光辉将整间屋子都照得透亮,自然也映出双成的冰肌玉骨,陆压的丰神轩昂。
自从双成知道他的心意,平日举止之间就多有避讳,此时四目相对,气息相近,两个人都愣住了。
又是那种眼光,整个人都要被他盯化了,双成抬脚就是一下,立刻把他踹翻在地。
陆压看着自己锦衣上的鞋印,又是火冒三丈,他一跃而起,大步上前来:“你耍诈!珠花还我,这不是给你的。”
双成侧身一闪,就让他抓了个空:“那是给谁的,哦~~~我知道了,定是你扮女装时自己戴,对不对?”
“胡说八道! 我堂堂七尺男儿……”陆压一个翻身过来,伸手就是一抓,双成忙把珠花往空中一抛,就这么一抛,某人刚刚穿好的珍珠又落了一地。
双成目瞪口呆,看着叮叮咚咚散落一地的明珠,对上陆压灰败的脸色,忙道歉道:“对不起,我、我现在就帮你弄好……”
她掐了诀,伸手一指,劲风刮过,珍珠居然纹丝不动。双成柳眉一蹙,不可能,她又试了一次。
陆压翻了个白眼,止住满屋乱窜的风,无语道:“没用的。这是昆仑黑贝中所产的毫末珠,能避万法。要是你这么容易就召来了,我还用得着拣一晚上吗?”
“昆仑?你去疗个伤还有闲心拿这种东西回来……”双成一语未尽,忽而回过神来,“你拣了一晚上这个,你……”
陆压别过脸道:“你对着我大吼大叫,我一怒之下就把它摔了,后来,我好不容易才把它穿好,结果你又……”
什么酸甜苦辣搅在一起,什么叫心里不是滋味,双成时至今日终于体味到了,她几次欲言就止,却终究化作一声叹息。她俯身下来,开始拣珠子。
陆压忙按住她闷闷道:“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等我一统了妖族,再送你更好的。”
双成一顿,她终于忍不住了:“那个王位,对你来说就真那么重要吗?今天死了那么多人,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的缘故,你难道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陆压神情一肃,一谈到妖族,谈到他的王位,他就不再是那个纯情羞涩的小王子,他心狠手辣,城府深沉地让人心惊胆战。他扶起双成,看了她片刻道:“我说你今儿怎么如此反常,原来是为这个。你如果看不习惯,日后不去就是了……”
“这不是我去不去的问题!”双成挣开他的双手,“以前是我的错。我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为了我们的交易,为了让你带我去娲皇宫,我违背了良心,我坐视不理。可是今天,当我真正看到……我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你我手上的血腥太重了。你就不能选择温和一点儿的手段,我可以跟你去暗杀剩下的几个妖王,反正他们杀你,你报仇也是应该的……”
“这就算重了吗?”陆压突然冷冷一笑,“昔日巫妖大战,十日齐出,地上的生灵几乎全部灭绝。”
他俯首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那时我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双成感受他身上的热度,却如堕冰窟。
“因为我知道,为了妖族的荣耀与基业,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可以牺牲。”
“那我呢,我问你,我也可以随便牺牲吗?”双成退后一步,眼中晶莹闪动。
“你当然是不一样的!”陆压脱口而出,他别过头道,“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干嘛?”
双成看到他通红的耳朵,心里千万头羊驼狂奔而过,能不能不要这么善变,一会儿一脸娇羞,一会儿冷酷无情,这特么谁受得了这种神经病!
她深吸一口气,对他招招手:“来,先过来坐,我们慢慢说。”
十太子乖乖地坐下,双成袖中拿出一个小包裹。包裹离身立刻变大,竟然装着的是美酒佳肴。她屈指一弹,烛火在烛台上轻盈地跳跃,屋内立刻一片明亮。
陆压挥袖设下结界,见此情景又高兴起来:“怎么,知道自己做错了,还知道带东西回来表示歉意啊。”
“对。”双成呵呵两声,“你说什么都对,吃吧。”
糟好的鹌鹑,刷上香甜的蜂蜜,撒上芝麻,在火上烤得金黄香浓,骨肉酥脆。陆压撕下腿子,含糊道:“不错,挺好吃的,你做的吗,这是什么肉呀?”
双成淡淡道:“金乌肉,好吃吧?”
果不其然,他动作一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双成忙递给他一杯酒,他毫不犹疑,仰头饮下去。
双成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再爆发新一轮的咳嗽。
“我专门去辽东给你买的烧刀子,劲头是不是很足呀?”
陆压喉咙都快辣穿了,双成看着他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盯着她,就这么看着,居然还有几分可怜。她拿出手帕,粗暴地给他抹脸,边抹边道:“哟,眼泪都出来了,正好和你的口水混在一起,这帕子就送给你了。”
“口水?!”陆压不敢置信道,他忙拨开帕子,嫌恶地用袖子擦脸。
双成饶是再大的气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掌不住笑了:“你这个傻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压妹:等夏天等秋天等下个季节,要等到月亮变圆,你才会来到我身边……
成郎反手就是一巴掌:太难听了,鬼车来唱。
鬼车:好咧,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姐妹如手足,痴心一片向成郎,欢欢喜喜过狗年。
众女鬼和声:年啊,年啊,年啊~~~
压妹: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说好的一生一代一双人,结果却,嘤嘤嘤,难过……
第50章 金乌朱辉青霞开
“你才是傻蛋!”陆压气急,开四处找茶壶。
双成眸光一闪,取出一个小巧的水晶瓶。瓶中醇酒色如胭脂,娇红可爱,她一手拨开螺丝银盖,登时甜香满室。陆压嗅到气味,立刻伸手来夺,不同方才争抢珠花时的激烈,这次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玫瑰酒,一饮而尽。
双成凑到他身边,看他舒了口气的样子,问道:“好喝么?”
“好喝!”他吧唧一下嘴,问道,“这又是哪儿来的?”
“你管那么多作甚?”双成笑道,“你就说,喝下去滋味如何?”
“心中爽快,满口甜香。”陆压侧头道,“就是有一点,头晕……”
一语未尽,他身子就是一歪,往旁边倒去,被早已在一旁等待的双成稳稳地接住。
陆压沉入了柔软的水波中,上方的涟漪一层层的散开,他歪头看了看周围缤纷的游鱼,想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我在做梦吗?”他喃喃道,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轻柔婉转,“对,你就是在做梦。”
他一惊,偏头一看,眼前还是游鱼水波,耳朵里却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发丝的荡漾,还有略有些急促的呼吸。
他又听那人问:“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他闻到淡淡的木犀香,欣喜若狂,抱住她道:“我知道,娘~~~”
董双成一时不察被抱个满怀,她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这么大个儿子,还真是消受不起……
“行了,行了。听话,娘抱你去睡觉啊。”双成僵硬地拍拍他的背,他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来,娇声娇气地应了一句:“嗯!”
董双成看着他两颊生霞的样子叹了口气,将他打横抱起,放在床上。一挨上枕头,他就要挣扎着起来,双成忙按住他:“怎么了,怎么了?”
“发冠没拆,难受~~~”他指着头道,双成咬咬牙,压低声音道,“来,娘给你拆,拆了就马上睡觉,知道吗?”
脑子都糊涂了,怎么还不晕?说好的仙人醉呢?他不会一直都这样吧。
双成搬过他的脑袋,耐着性子给他拆下束发的紫金冠,拿篦子一下一下替他篦头。他的发质极好,如清泉春柳一般,散在双成的膝上,就似一匹黑色的丝绸。一梳下去,也是轻易便可到底。
双成挑挑眉,开始碎碎念:“睡吧,睡吧,睡一觉,长一寸……”
念了半晌,她念得口干舌燥,陆压还是瞪着两颗骨碌碌转的黑水银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