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苓怎会让他走,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双成的另一只胳膊道:“他伤得如此严重,又有恩于我凤族,当然是留在这里疗伤最好,我们这里灵药可多了,你要什么都有,一定能治好这位公子。”
她低头瞧着双成,目光出奇的柔和,看得她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杨僩都听到孔宣的询问声了,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可是硬夺又不是办法。他一皱眉,突然滚落一串泪珠:“公主,实话与您说吧,我是万万没有脸见你父亲的。当日我们同在碧游宫听道,他少年英俊,法力高强,我就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于是大胆吐露衷情,结果却被他……”
“啊?你、你居然敢打我爹的主意!”芳苓柳眉一竖,面有薄怒。
杨僩作伤心欲绝状:“我就知道,再见必会多生尴尬,罢了,小仙现在就告辞了!”
于是孔宣快步赶来时,只看到一道远去的遁光,眨眼就不见踪影,他惊讶不已:“究竟是何方神圣,帮了忙怎么就跑了?”
芳苓一脸复杂道:“是曾经对你苦苦追求却被你无情拒绝,多年后仍不忘旧情,特来相助却不敢见你的碧游宫仙子。”
“……啊?”孔宣默了默,“能不能再说一遍。”
双成觉得自己就像个麻袋似得,被一路扯着飞了不知多远。这滋味,还真是久违了,当年陆压带着她逃命时,也是这种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恩?等等……双成脑海中灵光一闪,就像夏夜的流萤,天上的陨星,一划而过,光彩夺目,待到要捕捉时,却又不见了踪影。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她与杨僩虽只见了几面,可是感觉他应该是个正人君子,而且对她也无恶意,怎么会突然说出那种话来?而且,他刚刚哄芳苓的言谈,太跳脱了,这种鬼话,一般只有她才能说出来啊……
双成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觉脚下一重,已经落到实地了。此时已是天光大亮,周围林木繁茂,杨僩拽着双成大步往山中走去。双成开不了口,只能不断挣扎,可他的力气太大,一时根本脱不了身。她气急败坏,干脆一下扎到地上,丢给他一个宁死不屈的眼神。
杨僩回头一看,嗤笑一声,伸手就要来抱她,双成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忙躲开,狠狠拍开他的手了。
杨僩也不生气,他沉吟片刻道:“你都肯和我跑出来了,还忌讳这些干什么?”
这语气,这神态,双成几乎是脱口而出:“陆压?”
杨僩一愣,这才有些惊讶,他随即笑道:“你不会真被打坏脑子了吧,我明明是……”
双成还未来及为自己恢复的声带喜悦,冲上前去就是一脚:“还想骗我,从表哥的身体里滚出来,你个王八蛋!”
杨僩生生挨了这一脚,跌倒在地,发出呻吟,而他头顶飞出一道金光,现出人形,正是陆压。他已换了身衣裳,竟然是和杨僩一般的白衣飘飘,脚登乌靴,头戴银冠。这样穿来,杨僩显得清雅端正,他倒了多了几分潇洒恣意,名士风流。
只是,他一向不喜欢穿白衣裳,嫌颜色不够鲜亮,今儿却突然转了性,定有古怪。果不其然,他轻蔑了瞧了一眼满身尘土的杨表哥,得意洋洋道:“怎么样?你若是有眼睛,就知道该向着哪边!”
双成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当年她和她娘都瞎了眼,怎么和这种奇葩混到一处去了。她还未来得及发作,就见他想是想起什么似得,立刻摆案铺纸,开始奋笔疾书。
他写什么呢,双成先扶起杨僩,两人都是一头雾水。双成绕到他身上,低头一看,他居然还是两手同书,字迹还大不相同,右手字体粗犷豪放,左手的却是娟丽柔媚。双成定睛一瞧,左边正写道:“望兄长念及昔日情谊,来救小妹一救。届时附禺祁山尽归兄长麾下,问鼎妖皇,也指日可待……”
双成瞳孔一缩,又去看右边,写得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不过主语却换成了冉昍。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难怪,难怪他会那样跟凤族说,她当时还以为是表哥背信弃义,结果又是他的诡计!
杨僩不知何时上前来,看信之后,也是恍然大悟。他冷笑道:“真是好心机,好手段,好一个将计就计。我与表妹冒充截教之人,本想借通天教主的名义让凤族退出争斗。表妹一番好心,却又成了你祸水东引的工具。你这几封信一发出,收信的妖王野心勃勃,贪恋权位,怎么会放过附禺祁山这两块肥肉,一定会率军前来。只要他们一到,落在凤族眼里,就成了坐收渔利的幕后主使了。”
陆压笔下不停,嘴角一翘:“还不算太蠢。”
杨僩恨恨道:“哪比得上十太子你深不可测。你一定早早就跟上来了,却直到最后一刻才附上我身,就是要以我之口,凭通天教主的名义,让凤族对你的谎话深信不疑。这样的大仇,孔宣怎会甘心,一定会伺机报复,你就可坐山观虎斗了。”
双成听得咬牙,猛扑下去夺他的纸笔,陆压一只手就抓住她,把她箍在怀里。他眼都不抬:“别着急,马上就写完了。”
谁要等你写完啊!双成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杨僩劈掌来救,却被他的护体神光反震回去。杨僩今年不过百余岁,论年纪连陆压的一个零头都比不上,法力自是远不如他深厚。他略一思忖,忙掏杏黄旗,结果居然摸了个空。
陆压挑挑眉,他放下笔,手心出现一面小黄旗,坏笑道:“是不是在这个呀?”
“你!还给我!”遇到这种人,饶是表哥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发火了,只是他没了杏黄旗,又如何会是陆压的对手。
双成哀叹地看着他又被打飞,刚一落地,熊熊大火就烧起,环成一个火圈,把他围在其中,根本动弹不得。
而陆压此时已经松开双成,开始装信封了。先催生养神芝,又挨了芳苓一下,双成早就恹成了一团。可是眼下的情形,她若是再不做点什么,不但凤族又被卷进战乱,连表哥也要遭殃。她强打着精神准备起身,结果又被陆压一把拽回去。
丹桂香薰得她头都发昏,而且,这像个什么样子,她抽了他一下,怒道:“松开!”
“我就不松。”陆压轻哼一声,“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天哪,双成极力平复心情,冷冷道:“你今天是不是非要把我气死。”
陆压一怔,凑过来道:“真生气了?”
“快被你气炸了!”双成一拍案几,墨水四溢。
“那我也没办法,顶多,你气死了,我把他千刀万剐给你报仇,好不好?”
他侧身瞥了一眼在火圈里端坐的杨僩,回头一笑,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眉梢眼角净是笑意,可相濡以沫四年,董双成如何看不出他眼底的杀机与寒凉。联想刚刚表哥看信,他也丝毫不阻止,质问他的话,他也一口应承,他是根本就没打算让杨僩活着回去!
双成强自镇定:“你不怕杀了他,元始天尊来找你算账吗?”
“那我也顾不得了。再说,他都敢来勾引你了,还没做好受死的准备吗?”陆压挑挑眉。
“勾引?!”双成气乐了,“我们明明是纯洁的兄妹加朋友关系,你的想象力要不要那么丰富?”
“我的想象力哪里及得上你拈花惹草的本事一半厉害。”陆压恨恨道,“刚刚那个死丫头,她摆明是看上你了!”
“啊?”怎么又扯到女人了,双成还没回过神,又听他细数,“还有鬼车,还有李方明,还有小青,还有秋英,还有枝雪……”
双成忙按住他道:“等等等等,前面那两个我承认,可是后面那一堆,我根本不认识啊。”
陆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好你个薄情寡义的董双成,当时你为了给她们画画连命都去了半条,还一人给做了一首诗,到现在你居然全忘了。也对,你碰上这个小白脸,不是一样把我抛诸脑后,背叛我吗?!”
“他难道比我还好?”陆压愤然起身,指着在火圈中端坐如仪的杨表哥开始嘲讽,“你看看他,长得比我丑,还不爱干净,武艺比我差,法力更不用说了,从头到脚,怎么看都是一个粗布枕头,绣花他都算不上!”
双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人家输给你,只是因为比你年轻,等他修炼到你那个岁数,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杨僩闻言,对双成含笑颌首,他身处险境,却岿然不惊,神色如常,真不愧是阐教高人啊,双成心下赞叹。
陆压的思路却完全拐到另一个方向:“好啊,你现在嫌我老了。就因为他比我年轻,你就要抛弃我!”
噗,双成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她杏眼圆睁:“你胡沁些什么,我明明只是陈述客观事实而已,他确实年纪比你轻,我又没撒谎。”
“还说不是,你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陆压怒不可遏,随着他情绪波动,杨僩周身的大火又更上一重楼,双成忙道,“我真没那个意思,你瞧瞧你,一点儿都看不出已经九万岁了,就和十八岁的小伙子似得……一枝花。”
杨僩已经掌不住笑出声来,陆压剜了他一眼,问道:“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