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董大妞,难怪你考试能碰上几个答案,得过几次高分,原来都是靠瞎猫遇见死耗子,碰上的啊。”
“老大说得对,她就是靠运气,不然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考第一!”
“对啊,对啊。”
“我看就是这样。”
大妞柳眉一蹙,从一旁草丛中突然蹿出来七八个半大少年,刚刚一番挑衅之语,正是出自他们口中。真倒霉,日日学堂上见着也就罢了,怎得好不容易放假也能碰上这群涎皮赖脸的无赖,大妞心下暗道,眉宇间不由带出些厌恶之色。
打头的那个,生得不坏,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猿背蜂腰,正是赵二狗。二哥是父母起得小名,为着读书,先生倒是给他取了个学名,叫做赵旭。
二狗兄与诸位同窗也是趁着春暖花开出来松散松散,适才在山上野餐,现在吃完了下山不就正碰上大妞父女了吗?他初时开口说话本是假作淘气挑衅,可一见大妞这幅模样,当即就添了几分真火。这又是为何呢?原因细究好笑。
大妞生得酷肖董娘子,眉宇又有几分董大郎剑眉星目的气韵,这就在花容月貌之中,凭添了三分英气勃勃,莫说是在这小乡村,就是人世间,也是罕见的美人。
当日她走进茅草搭就的学堂,当真有光照陋室,顾影徘徊,竦动左右之感。因而,学堂中的学生,没有一个不想与她搭话,做出些非常举动来引起她注意力的。可是大妞由于前世童年阴影,一看到这些揪她头发,藏她东西的小男孩,就想起过往同父异母弟弟对她的欺凌。
于是,大妞的态度先是敷衍,接着演变成漠视,最后竟恶化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再加上她成绩优异。出于嫉妒、隐秘的喜欢,恶作剧等等种种心理,这群以赵二狗打头的小男孩现在是一见她就挑衅讽刺,想引得她生气,可她一旦真露出厌恶之色,他反而心下不虞起来。对于这种挑衅,大妞向来应付得游刃有余,这次当然也是一样。
大妞拦住正愤怒的董大郎,疾疾拉开弹弓,当头就打。
“是啊,我一向运气好,这不,一出门不就遇见了几个乱窜的老鼠吗?”
她身手敏捷,反应奇快,几下就打得几个半大小子抱头鼠窜,赵二狗气急败坏,捂着头忍着痛都要冲将上前。
大妞抬脚就要踹,看得目瞪口呆的董大郎连忙挡在女儿身前,有力的大掌牢牢制住了赵二狗。他怒道:“在我面前,还敢说我闺女的坏话,你当我是死的吗?”
大妞一愣,收回脚理了理裙子,闻言直乐,二狗被抓得难受,却强忍着一言不发,极力挣扎着,无意间听见笑声,抬头一看,瞥见她的笑靥,又是一阵恍惚。
董大郎一把将赵二狗推开,斥道:“再欺负我们家大妞,我就亲自上你们家让你爹评评理,这世上有没有这么壮的小伙子欺负姑娘的道理。”
赵二狗踉跄几下站稳身子,黝黑的脸隐隐透露出红色,他连头都不敢抬了,嘴里嘟囔道:“还姑娘,下手这么黑,哪里像个姑娘了。”
大妞当然不会搭言,有人护着的感觉再好不过,她只管站在爹爹身后瞧热闹就是了。
正当她笑得花枝乱颤时,异变发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如同海啸狂风,裹挟这滔天巨浪突如其来,迅速淹没了她的心田。
那是一种隐隐的战栗,又像是一种难言的激动,在内心深处,在每一根血管里,恣意奔流,从头顶滔滔而下,冲刷着脚尖。大妞浑身颤抖,她的心仿佛被什么攥住,她有一段时间甚至喘不过气来,可在短暂的停滞后,就是剧烈的跳动。
砰砰砰砰,一下接着一下,如疾风骤雨,如战鼓雷鸣,她飞快地旋过身,乌黑的秀发划过一道亮丽的弧线。大妞如同一只矫健的豹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进丛林里,朝着心指引的方向。
“大妞!大妞,你怎么了,快停下!”
董大郎和其他人都惊呆了,所有人都是拔脚就追。
大妞耳里分明听见了爹爹的呼唤,可是那种奇异的感觉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她全身的意志都下达同一个指令——跑!
树枝划乱了她的头发,无边无际的绿色遮蔽了她的视线,绣鞋被泥土玷污,脚尖隐隐感觉到了溪水的清凉。她好像只跑了片刻,又好像跑了整整一个世纪。
终于达到目的地,她顿住脚步,呼吸急促,胸口起伏,绯红的脸颊仿若春睡海棠。她伸出双手,颤抖着拨开灌木,之后便是倒吸一口冷气,无边无际的金光,刺入眼中的是比太阳还要灿烂辉煌的金霞。
就在这时,就在视力被彻底夺走时,她分明听见了什么扇动的声音,耳边风声呼啸,她的裙摆都被吹得飞舞起来,是有什么东西正朝着她冲过来!
大妞大惊失色,理智此时已经回到了她的脑海,她下意识地拉满弹弓射出去,用尽全身的力气。
伴随着石头入肉声,她听到一声鸣叫,一种极度陌生却又宛若金声玉振的哀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多更了一些,明天有可能不会更新哦,提前请假。
作者菌每次发文前都会看个两三次,但是有时实在眼瞎,大家要是发现错别字,缺字多字啥的,欢迎捉虫哟,蟹蟹大家。
Ps:光照陋室,顾影徘徊,竦动左右——化用自《后汉书·南匈奴传》
第3章 阴差阳错事端起
落日余晖,翠嶷山后的金霞格外明亮,远处的萩芦江水也是浮光跃金,好像有无数细鳞大鱼在其中涌动。董娘子素手拎着裙摆,轻盈如鹿,在平旷的原野中穿梭。此时蚕桑才了,秧苗刚插,坡田齐整,绿波春浪,她走在其中,当真如沧海踏浪一般。只是,如斯美景,她却无心欣赏,一心赶回家。旁人见她行色匆匆,只是打声招呼就挥手远去,可这世上偏偏就是有不晓事的。
“哎,这不是董家娘子吗,大妹子,你这是打哪儿回来啊?”
董娘子疾行的步伐强行停下,她背对着人翻了个白眼,回身强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赵大嫂,我从集市上回来呢,嫂子有事吗,若是没事,妹妹就可就先走了。”
赵嫂子却是完全没听清楚话,却被这回眸一笑看得魂都颤了三颤。
乖乖隆地咚,她都是三十来岁的老姑婆了,居然能看一个女人看呆了。
大家都站在这田垄上,身上都穿着粗布衣裳,怎么她就俊成那个样子呢?
她那闺女也是,和她活脱脱一个模子脱出来的,怪不得整他们家二狗子天天魂不守舍的。
“赵嫂子,赵嫂子?”董娘子本就心急如焚,手心的小瓷瓶都变得一片汗涔涔,哪里有心思同这碎嘴妇人扯皮。
她一甩袖,索性抬脚就走。
“等等!”赵大嫂这才如梦初醒,乡下妇人,一双大脚跑得飞快,她又直接踩进稻田里,几步就把董娘子堵在半道上。
董娘子杏眼圆睁,看着被她踩倒的碧绿秧苗,这可都是董郎起早贪黑,挽着裤腿在泥地里,一棵一棵插好的。
她不由怒道:“大嫂子,你怎么能乱踩别人家的田呢!你看看这些秧苗,都被你踩坏了!”
赵嫂子一愣,低头一瞧,先是讪讪一笑,可一看她不耐的模样,尖酸刻薄的本性又占了上风,冲口就是一句:“你们有钱人,还同我们贫苦人家计较这些,今天又用布换了好几吊钱了吧?”
董娘子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道:“你不惜踩坏我们家的田都要追上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赵嫂子昂起头道:“当然不是,我想和你谈谈你们家大妞和我们家二狗的事,走走走,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去你们家好好谈……”
董娘子挣脱她的手,冷冷道:“有话就快说!”
“嘿,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说着蒲扇般的手就抓住了董娘子纤细柔软的手臂。
三角眼,酒糟鼻,刻薄嘴,脸上还有两道深深法令纹,这么丑,还敢上来拉扯她。董娘子觉得胳膊上的肉都快被她揪下来了,她怒极反笑,反手就把这女人推到隔壁他们自己家田里。
“哼!”董娘子捂着自己想必已然青紫的胳膊,怒道,“真是莫名其妙,难怪你儿子是那个德行,天天欺负我们家大妞,原来根是从你这儿来得,我警告你,管好你自己和你们家那小混蛋,再来招惹我们家的人,休怪我翻脸无情!”
“你、你这个泼妇!老娘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居然动手打人,和你闺女一样,粗鲁得很!哎哟,疼死老娘了。”
赵嫂子捂着腰在田里打滚,看到被她压坏的秧苗又心疼得滴血。
“我告诉你,你错过天大的好事了!”赵大嫂看着董娘子丝毫不管她的吆喝,一个劲地往前走,气急败坏,索性不管不顾喊道,“我本来勉强看中你们家丫头,愿意让我们家二狗纳了她,谁知你是个不依好的东西!我们二狗可是文曲星下凡,以后要考状元的,怎么能有这种老婆和岳母!我呸,傲什么傲,等你们家那死丫头没人敢要时,你就知道厉害了!”
董娘子闻言冷笑一声,原来打得这个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东西!她心念一动,身后又传来一声惨叫。